程度此刻有两个选择,一是下令士兵们下马朝着南边的荆棘长草荒野之处四散而逃。因为那边的长草荆棘密布,而且有着很多隐藏的沟壑水沟,是无法骑马行走的地形。但下马之后还是可以攀爬翻越的。毕竟人是灵活的,哪怕顺着沟壑四散而逃,也可以逃离毒瘴的范围并且可以让对方无法追赶。对方只有这么点人,他们岂敢下马靠人力追杀?
第二个选择便是,他们冲杀过去,冲开那一百多人堵住的后方道路。便可以轻松的脱离毒烟的逼近。毕竟毒烟会越来越稀薄,随着快速的扩散,数里之后便将全部散尽。
程度显然不会采用第一种选择,用了第一种选择,那便是等于放弃了和对手交战,也放弃了此行的目的。对方根本无需追杀自己的兵马,他们只需要将丢弃的战马尽数杀光,便可扬长而去。自己的兵马都成了步兵,那还如何追的上?程度心里其实巴不得对方现身,正好反冲过去,即可击杀对手,又可冲开通道。自己手头还有一千多人,他当然有理由这么干。
“杀,杀光他们。他们只有一百多骑,给我统统的宰了。”程度拔出长剑,在空中挥舞了个半圈,大声吼道。
“杀!”禁卫骑兵们也知道必须立刻冲开通道,后方那毒雾已经越来越近,不能再犹豫了。他们高举长枪长戟猛冲而来。
后方小道上,象鼻骑士们从背后整齐划一的取出弩箭,一声暴喝之后,弩箭嗡嗡连发,噗噗噗箭支入肉之声大作,冲在前方的几十骑禁卫骑兵瞬间倒地,人马贴着草皮翻滚着,掀起砂砾草屑飞起在半空之中。
但这没能阻止禁卫们的冲锋之势,后方骑兵踏着他们的尸体猛冲而至,迎接他们的是另一蓬弩箭的阻击。弩箭射空了箭匣之后,再无时间去装填箭支,因为对方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一匹黑马上的一名象鼻骑士策马上前,迎着对方一名持着长枪猛冲而至的禁卫骑兵,身子灵活一闪,躲过疾刺而至的长枪之后,手中陌刀在马侧自上而下的撩起个半圈。随着一道血雨抛洒在半空之中,对手被他连人带马切成了两半。人和马的尸体噗噜噜倒在身旁,血肉肠子呼啦啦的涌出来,还冒着恶臭的热气。
“好一招海底捞月。大帅好厉害。”身旁的象鼻骑士们一阵高声喝彩。
“少废话,还不给我杀。”带着防毒面具的王源大声喝道,手上陌刀横扫,一名冲到面前的禁卫骑兵头颅飞起到半空之中。
禁卫骑兵们不顾一切的猛冲而来,亲卫骑兵们迎头堵上。双方在狭窄的山道上战成一团。因为山道狭窄,只能供一二十骑并排厮杀,所以即便对方有上千骑兵,也无法发挥冲锋的人数优势。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千挑万选出来的神策军亲卫骑兵。不仅装备武器超过对手太多,作战的经验和自身的能力也非对方所能望其项背。对方以陌刀结阵,层层屏障封堵,加之以十几名武技高强之人在旁游弋杀戮,根本就没有突破的可能。
以简单的盔甲兵刃的高下来作比较,对方骑兵也用长枪攒刺,在兵器长度上是不吃亏的。但在威力上却是差了太多。这些就算扎到对方身上。在明光铠的庇护下,最多也就是让铁枪尖刺进去寸许,让对方受些轻伤而已。除非是扎到脸上喉咙以及要害之处,方可让对方重伤或者毙命。但那可需要极好的运气和精度了。反观神策军亲卫的陌刀,锋利无匹,攒刺劈砍皆宜,对方的锁子甲在陌刀之下根本就形同虚设。气力稍大些,陌刀横扫而过,绝对破甲入肉,造成巨大的创伤。气力更大的,技巧更好的,便可如王源那般,直接劈成两半,造成血雨横飞的骇人效果。
抑制对方兵马多几倍的优势不能发挥,又冲锋发挥装备战力的优势,这便是以少量兵马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的原因。更何况,双方的心态截然不同。对方是要急于逃离快速笼罩而来的毒瘴,而王源的神策军却压根也不怕,他们带着象鼻防毒面具,他们就是要将时间拖延到毒瘴笼罩战场的时候。
短短盏茶时间,龙虎禁卫骑兵不间断的冲杀而至,送了三百多条人命。神策军亲卫阵亡三人,伤了三十多人。这种伤亡对比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但神策军的伤亡数字也到此为止了,因为毒瘴已经在这盏茶时间里将战场笼罩。虽然毒瘴已经淡薄了不少,但毒烟带来的眼睛的不适,口舌的麻木,五官皮肤的刺痛以及这些症状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巨大恐惧都是让对手崩溃的筹码。
在毒烟笼罩战场片刻之后,无数的骑兵开始策马朝南边的沟壑长草处猛冲,意图脱离这令人窒息的毒烟的范围。战马悲鸣着冲入旁边的大片荆棘长草之地,马腿在一瞬间便被一人高的纠缠在一起的荆棘刺的血肉模糊。战马跳跃着将马背上的士兵掀落下来,让他们滚入荆棘丛中,遭受荆棘的洗礼。
也有的战马在荆棘之中左冲右突,身上被荆棘划拉出道道血肉。但冲过了茂密的荆棘草丛,却又会在骤然间失蹄,摔落被雨水冲刷了多年的深深的沟壑之中。这些沟壑狭窄而荫蔽,掩藏子啊荆棘荒草之下,一旦坠入便卡在其中,只能徒劳悲鸣。
程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毒烟涌来的那一刻,程度感觉到了末日的来临。他知道往旁边的荆棘荒野逃是逃不掉的,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便是往旁边的山坡上逃。他用衣襟捂着口鼻策马朝北侧山坡冲去,山坡上方有一片杉树林,他打算冲入林中,那便可以有逃走的机会。
然而,他的想法是没错,但瘴毒却不给他机会,干布是无法阻止毒烟侵入身体的。当他策马冲上山坡,下马后朝着那片杉木林没命的爬动的时候,剧烈的呼吸让他吸入了更多的毒烟,很快他便陷入了眩晕之中。他的手脚麻木刺痛到已经无法抓住山石藤草,也根本无法在山坡上战力,于是他咕咚一声仰天摔倒,身子像个圆球一般滚了下来,重新滚回了人仰马翻的战场之中。
程度最后的印象是,一只硕大的马蹄照着自己的太阳穴踩了下来。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臂去挡,但手只抬了半截便落下了。马蹄铁踏破太阳穴头骨的声音像是一个闷雷在脑海里炸响,这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意识,永远的坠入了黑暗之中。
战事在毒烟笼罩战场之后很快便宣告结束。本来还有七八百名敌军生龙活虎,但毒烟扫过之后,战场上一片人仰马翻。当清风吹散毒烟的时候,道路上,山坡下,旁边的荆棘沟壑之处,几乎全部是躺在地下昏迷的,滚动的,哀嚎的敌军,还有长声嘶鸣的那些躺在地上,沟壑中的战马。
王源等人取下了厚重的象鼻防毒面具,将它们挂在马鞍上。所有人都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场景,即便是神策军亲卫们,也不免心生恐惧。这场战斗与其说是神策军亲卫们胜了,还不如说是毒瘴的胜利。这种东西太过霸道,某种程度上比刀剑杀人更为凶狠恶毒,更为不人道。
地上的那些敌军士兵们一个个眼睛红肿着留着黄水,嘴巴张开着,肿胀的舌头蠕动着,发出啊啊啊的叫喊声。他们的手上脸上的皮肤都生着脓疱,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即便王源和亲卫们这些见惯了血雨腥风,看惯了战场惨状的人,都不免觉得心中测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