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众丫头早就一路喊着“传太医,传太医……”奔出去了。

知画躺在永琪怀里,脸色越来越白,眼泪滚落。她看着他,声音震颤着:

“永琪,我要这个孩子,我爱他,我好不容易才有的,是你给我的恩赐,我求来的,以后再也不可能有了……我要他,我要他……”

永琪抱紧她,知道这几句话是她内心真正的呼号,他的心更加揪成一团,他有什么权利,把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子弄成这样?他发抖的、一迭连声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太医马上就来了,会保住的!如果这个保不住,我答应你,我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不要怕……”

永琪一边说,一边把知画抱上床,完全顾不得小燕子了。

小燕子呆呆的站在那儿,一脸的惊愕、震动、悲切和茫然。

知画这一撞,实在不轻。杜太医和产婆全部赶到了景阳宫,太医把脉诊断后,就退到房外,产婆接手。永琪的孩子,要提前报到了。令妃得到消息,火速赶来。知画满脸的痛苦,在床上挣扎着,冷汗不断从额上滚落。雕花床的架子上,垂下一条红色的布条,打着如意结。她抓着如意结使劲,惨叫着:

“啊……痛……好痛……好痛啊……我吃不消了……哎哟……啊……”

桂嬷嬷带着几个嬷嬷,不停的为她拭汗,产婆们在床尾围绕。

令妃跑出跑进,张罗着一切。

“热水!热水!多烧几桶热水提进来!”

杜太医在门外侍候,把参片塞进令妃手里,急急说:

“娘娘,参片在这儿,只要福晋气接不上来,赶快给她含一片!”说着,对门外众人吩咐,“快把药炉烧起来,我自己来熬药!”

杜太医奔出去,差点撞在太后身上。晴儿和几个嬷嬷簇拥着太后,正要进房。杜太医赶快阻止:

“老佛爷,您在大厅里等着,有任何消息,臣马上过来告诉您!这产房不干净,您千万别进来!”

太后着急的嚷:

“不要迷信了,生孩子是最严肃的事,有什么不干净?怎么日子提前了这么多,我不放心呀!晴儿……你不要进来了,你还是姑娘家,到小燕子那儿去吧!”

“是!”晴儿赶紧退下。

珍儿、翠儿、明月、彩霞和嬷嬷们,不断提热水进房,把弄脏的被单帕子拿出去。众人穿出穿进,忙忙碌碌,房内一片紧张景象。知画不断痛喊着:

“啊……啊,我要死了!啊……令妃娘娘……帮我,救我!我受不了了,啊……决停止这种痛……怎样才能停止呀……”

“知画!勇敢一点,不要怕!”令妃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的说,“老佛爷在这儿,她亲自来看你了!我生了三个孩子,各个都很辛苦,可是,各个都生出来了!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太后急忙走到床头,怜惜的看着知画。

“知画,可怜的孩子,辛苦你了!”太后拿起帕子,亲自给她拭汗。

知画看到太后,眼中立刻满溢着泪,她挣扎着在枕上磕头:

“老佛爷,知画给您磕头……都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才会提前生产,我好怕……”话没说完,一阵剧痛,她再度惨叫起来,“啊……”

桂嬷嬷满头大汗,喊着:

“福晋,快了快了,就快生下来了,不要紧张,再用力一次,说不定就生下来了!”

“福晋!来,再用力一次!用力……”产婆也在床尾喊着。

知画拼命用力,脸孔由白而红,汗珠滚滚而下。

“天啊……我生不出来,啊……好痛好痛好痛……啊……”

永琪不能进产房,他在小燕子房里,像个困兽般走来走去。知画的惨叫声,不断的传了过来,每喊一声,他就惊跳一次。他的脸色苍白,胆战心惊,悔恨如死。早知道就在她房里过一夜,早知道不要让她有小孩,早知道根本不该娶她……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千金难买的,就是“早知道”!

小燕子站在窗前,也是满脸紧张,一面注视着魂不守舍的永琪。晴儿也焦急的倾听着。知画的喊声又凄厉的响起:

“啊……啊……救我……救救我……啊……”

永琪扑在窗棂上,用拳头捶着窗子。

“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孩子不能平安生出来,我真是罪该万死!”

小燕子走到他身边,试图安慰:

“杜太医说,差不了多少天,胎儿也够大了,虽然是提前了,顺产的机会还是很大,你不要着急,知画年轻,身体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什么没问题?”永琪急切的喊,“你听,她这样叫,已经叫了一个晚上,这种折磨,为什么不停止呢?我有什么权利,让一个女人这样痛苦?”他昏乱的看着晴儿,说,“晴儿,你知道吗?是我把她撞倒,她摔了好大一跤,又撞在桌子角上,才提前生产的!我真是混账!”他握着拳头,猛敲着自己的脑袋。

晴儿四面看看,急忙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说:

“永琪,这话我们关着门说就好,别让老佛爷知道!孩子提前生,也是常有的事,日子算错了也可能!反正别提什么摔跤的事了!”

“可是,是我撞的呀,她很痛呀,她叫了一个晚上……”永琪在房里兜着圈子。

小燕子看他自责成这样,又试图安慰,说:

“生孩子本来就很痛苦,我以前在大杂院,眼看王妈妈生孩子,生了两天两夜才生出来,尤其第一胎,都很慢,你不要急嘛!紫薇生东儿,也生了整整一夜呢!”

永琪一回头,对小燕子大声说:

“不要再跟我提你在大杂院的事情,现在不是大杂院,知画不是大杂院里的女人,这个孩子还没足月,是被我撞出来的……老天!”他又去捶桌子,“我做了什么事?知画说得对,我们很可怕,我们杀人不见血……”

小燕子听他这样说,又急又委屈,挺直背脊,瞪着他说:

“你不要因为自己充满了犯罪感,就顺着知画的话去想,知画就是要你有犯罪感,就是要你不忍心,她是很厉害的角色,我就上过她的当!到底谁是‘杀人不见血’我们还不知道呢……”

小燕子话没说完,永琪抓住她的双肩,一阵乱摇,痛楚的喊:

“小燕子!你仁慈一点,知画为了救箫剑,委委屈屈的嫁了我,我为了爱你,一再冷落她,现在,还把她弄到这么凄惨的地步,而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变了!你变聪明了,也变狠心了,你和宫里那些钩心斗角的女人,没有两样……”

永琪这几句话,像是狠狠的一棒,敲在小燕子头上,她大受打击,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这时,新房里又传来知画一声尖锐的哀号:

“娘!娘!我娘在哪儿……老佛爷,我要我娘……啊……永琪!”她开始声声哀号,“永琪……永琪……救我……我要死了……永琪……永琪……”

永琪听得冷汗涔涔,推开小燕子,冲出房门。小燕子怔在那儿,满脸灰败,动也不动。晴儿急忙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冷冰冰的。

“不要跟五阿哥认真,他现在心慌意乱,自己说些什么,他都弄不清楚!毕竟,知画怀的,是他的儿子,他的紧张就可想而知!对知画,他一直就充满了犯罪感,不是从今天开始的,是从老早就开始了。”她压低声音,悄悄的、哀恳的说,“为了你哥,我们一定要忍!你千万不要沉不住气!”

小燕子吸了吸鼻子,咬了咬嘴唇,努力忍住眼眶里的泪。

永琪冲到了产房外,就被杜太医和珍儿、翠儿、明月、彩霞等人拦住。

“五阿哥不能进去,那儿是产房,五阿哥不方便进去!”杜太医说,“臣已经熬了催生的药,也熬了提神的药,只要福晋撑得下去,孩子活命的机会还是很大……”

杜太医话没说完,房里,知画的惨叫又传了出来:

“永琪……哎哟……我痛痛痛啊……快要痛死了……永琪!永琪!永琪……你在哪儿?我……我……啊……救我……救我……救救我……”

永琪一阵颤栗,推开杜太医,就向房里冲去。

众丫头赶紧去拦住门,七嘴八舌的喊:

“不行不行呀!五阿哥不能进去,在外面等就好了呀……”

永琪用力一推,丫头们摔的摔,跌的跌,他就大步进门内去了。令妃惊呼:

“五阿哥!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这儿没你的事!”

“娘娘,知画就是我的事!孩子也是我的事!”永琪着急的说。

太后抬头一看,喊着说:

“令妃,让他进来吧!知画口口声声在叫他……生死关头,别忌讳了!”

永琪奔到床头,看到知画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发丝都被汗水浸透了,贴在额上面颊上,眼里全是恐惧、无助和痛楚。从来,知画都是打扮得亮丽出众的,何曾这样狼狈过。这种狼狈和无助,就更加撕裂了永琪那颗善良愧疚的心。

“知画,知画,我来了,我在这儿!”他扶住她的头。

知画抬眼看他,眼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她气若游丝,充满歉意的说:

“永琪……对不起……我怕我保不住这个孩子了……对不起……”

永琪顿时心痛如绞,涨红了眼圈,哑声说:

“不要再说傻话,是我对不起你,把你害成这样!你不要泄气,勇敢一点,我在这儿陪你,好不好?”

知画拼命吸气,泪雾中的眸子暗淡凄楚,她颤声说:

“永琪……请你告诉我娘和我爹,我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我……大概活不成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告诉他们,我……好想他们,只怕今生再也见不到面了……”一阵痛楚翻天覆地的卷来,她大叫,“哎哟……哎哟……啊……啊……”

永琪抱紧她的头,吓得脸色惨白,用帕子拼命擦拭她的额头和面颊。

“知画知画,你会好的,你会熬过去的,你会再见到你爹和你娘的……你振作一点,我们再好好的开始……我会补偿你的……知画……知画!”

房门口,小燕子和晴儿早已忍不住,都溜了过来,站在一群宫女中,伸长了脑袋观望着。

只见知画头一歪,昏厥过去了。永琪大叫:

“知画!醒来醒来……知画,你怎么了?”

“不能昏厥过去,我来……参片参片!”令妃急喊。

“杜太医!病人昏厥过去了,怎么办?”太后跟着喊。

“药来了!提神药来了!大家给她灌下去!掐她的人中,喊她!”杜太医把熬好的药,递给产婆。

产婆端着药过来,和几个嬷嬷围着知画,灌药的灌药,掐人中的掐人中,拍打脸颊的拍打脸颊,大家喊成一团,情况危急而惨烈。

“福晋!福晋!醒来醒来……孩子就快出来了……再用力呀!不可以昏厥过去!”

永琪看得魂飞魄散,惊心动魄,整颗心都绞扭着,觉得惨不忍睹。知画在众人的一阵折腾下,醒来了,大叫:

“啊……好痛好痛……让我死吧……我不要活了……我也不要生了……”

“知画!振作振作,熬过了今晚,生下小王爷,就是荣华富贵了……”令妃喊。

“我不要荣华富贵,我什么都不要了……”知画痛极,眼光找寻着永琪,哀声呼唤,“永琪……永琪……”

永琪又急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颤声说:

“我在……我在……我在……”

知画痛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此时此刻,真情流露,她凝视着他,眼里全是后悔和自责,掏自肺腑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