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才来。我下班回到家里,妈说你出去了,我就猜到你一定在这儿!”他笑望着俞碧菡,“你认了姐姐没关系,可别忘了叫我一声姐夫!”
俞碧菡迎视着这张年轻的、男性的、充满了活力的脸庞,多么似曾相识!那对炯炯然的眼睛,是在梦中见过?为什么这样熟悉?是了!她心中一亮,曾有个男人把自己抱进医院,曾有一张男性的脸孔浮漾在水里雾里……那,那男人,就是这个姐夫了?
“碧菡!”依云唤回了她的神志,“你该见一见他,他叫高皓天!”
“什么介绍?”高皓天笑着,“并不仅仅是高皓天,高皓天只是一个名字,”他注视着俞碧菡,“事实上,我是你刚认的姐姐的丈夫!”
“好了,好了,”依云笑着推他,“碧菡知道你是我丈夫,别大呼小叫的,这是医院呢!”
俞碧菡注视着他们,天哪!他们多亲爱,多幸福,多甜蜜!望着依云,一个像依云这样好心、善良、多情的女人,是该有个甜蜜而幸福的婚姻,不是吗?她笑了,开刀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了。她的笑容使高皓天高兴,注视着她,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样才对,你要常常保持笑容,笑,会使你健康而美丽!”
依云再推他。
“瞧你说话那样子,老气横秋的!”
“怎么?”高皓天瞪瞪眼睛,扬扬眉毛,对依云说,“难道我说错了?你看,你越来越漂亮,就是因为我常常逗你笑的原因!”
“哎呀!”依云叫,“你怎么不分时间场合,永远这样油嘴滑舌呢!”
“我说的是事实,毫无油嘴滑舌的成分,”他注视着碧菡,问:“对不对?你这个姐夫并不很油嘴滑舌吧?”
碧菡注视着他们,只是忍不住地微笑。于是,高皓天四面望了望:
“你那个小妹妹呢?碧荷呢?”
“我叫她回去了。”依云说,“也真难为了她,那么小,累了这么一天一夜,我叫她回去休息,同时,也把碧菡的情形,告诉她父母一下。”
听到“父母”两个字,碧菡的眼睛暗淡了,微笑从她的唇边隐去,她悄悄地转开了头,不敢面对依云和高皓天。依云也沉默了,真的,那对“父母”,到底对这个女儿将如何处置?碧菡这条命是救过来了,但是,以后的问题怎么办?依云来到医院以后,已经和医生详细谈过,据医生说,碧菡的危险期虽然已度过了,但是,以后,却必须长期地调养,在饮食及生活方面都要注意,不能生气,不能劳累,要少吃多餐,要注意营养……她想起碧菡那间霉湿的、阴暗的小屋,想起她继母那凶神恶煞般的脸孔,想起那一群弟弟妹妹……天,这孩子如果重新回到那家庭里,不过是再一次被扼杀而已。望着碧菡,她禁不住陷进深深的沉思里去了。
“喂喂!”高皓天打破了寂静,“怎么了?空气怎么突然沉闷了起来?你们瞧,我不油嘴滑舌,你们就一点劲儿都没有了。”
依云回过神来,她仰头对高皓天笑了笑。注意到碧菡的盐水针瓶子快完了。
“你最好去通知护士,”她对高皓天说,“盐水瓶子要换了。”
高皓天走出了病房。依云俯过身子去,她一把握住碧菡的手。
“听着,碧菡,”她说,“你父母似乎并不关心你的死活。”
碧菡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滚下来。
“碧菡!”依云咬了咬牙,“流泪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不要哭了!如果你听我话,我要代你好好安排一下,你愿不愿意我来安排你的生活?”
碧菡睁开眼睛,崇拜地、热烈地望着依云。
“从今起,”她认真地说,“我这条命是你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真的……姐姐。”她终于叫出了“姐姐”两个字。
依云心里一阵激荡,她抚摸碧菡的头发。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她温和地说,“让我代你去安排,我会做个好姐姐,信吗?但是,你要和我合作,第一步,从今起不许哀伤,你要快快活活地振作起来,行吗?做得到吗?”
碧菡不住地点头。
护士和高皓天来了。高皓天悄悄地扯了依云一下,在她耳边说:“碧菡的父亲来了,在病房外面,他说要和你谈一谈。你最好去和她谈个清楚,我们救人,可以救一次,不能再救第二次,对不对?”
依云站起身来,对高皓天低声说:
“你在这儿逗逗碧菡,你会说笑话,说一点让她开开心。”
“你——”高皓天摇头,“真会惹麻烦!”
“麻烦已经惹了,就不只是我的,也是你的了!”依云嫣然一笑,走出去了。
在病房外面,依云看到了那个“父亲”,今天,他没有喝醉酒,衣服穿得也还算干净,站在那儿,他显得局促而不安,看到依云,他就更不安了。他不住用两只大手,在裤管上擦着,一面嗫嗫嚅嚅地说:
“萧……萧老师,昨晚,很……很对不起你。”
“哦!”依云有点意外,这父亲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暴戾呵。
“萧……萧老师,”那父亲继续说,“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他顿了顿,低头望着地板。“你知道,碧菡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妈嫁给我的时候,她才四岁,她八岁时,她妈又死了。我再娶了我现在这个老婆,我老婆觉得帮我带前面两个孩子还没话说,带碧菡就不情愿了,她一直对碧菡不好,我也知道……可是,可是,我家穷,我只是个工人,每天要出去做工,家里一大家子人,我实在顾不了那么多。碧菡从小身子就不好,家里苦,她又是个没娘的孩子,当然受了不少苦,并不是……并不是我不照顾她,实在是……实在是……”
“我明白了,”依云打断了他,“我也没有权利来管你的家务事,我只希望了解一下,你以后预备把碧菡怎么办?医生说过了,她再过以前那种生活的话,病还是会复发的,那时候,可就真无法救她了。”
那父亲抬眼看了看依云。
“萧老师,”他颇为困难地说,“我看……我看……你好心,你救人就救到底吧!”
“怎么说?”依云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