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伸手来扶她的下巴,因为她的眼光始终不肯和他接触。他握住了她的下巴,固定了她那转动不停的头。

“看着我!”

她被动地看着他,在那暗沉沉的灯光下,在那氤氲的烟雾中,她忽然惊觉到他的樵悴和消瘦。这使她的心又蓦然一阵抽痛,她做了些什么?是她使这张年轻漂亮的脸孔变得如此抑郁吗?她还记得跟踪她的那个桑尔旋,在花树里的桑尔旋,第一次吻她的桑尔旋……老天哪!这是第一个闯人她心扉深处的男孩子,事实上,他还是那么打动她,他那樵悴的眼神依然让她心痛,那么善良、真挚、温柔而细腻的桑尔旋!可是,你不能命令我,你不能轻视别人,你要让我选择!

“我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你谈,”他低语着,带着股请求的意味,“跟我回去!算我求你!”

“我们已经谈过太多太多话了,”她低哼着,“我连你的祖宗八代都背清楚了,我想,我们不需要再谈什么了。该谈的,都谈过了。”

他的手加重了力量,紧捏着她的下巴。

“你和桑桑一样,被这个流氓所诱惑了。”

他犯了一个最严重的错误,他不该攻击万皓然。雅晴的背脊又开始僵直起来,她对他的同情和柔情全飞走了,她紧盯着他,声音幽冷而清脆:

“他不是流氓,也没有人诱惑过我。你放开我,让我去!你管不着我!”

“我管得着,”他狂怒而激动了,激动得失去理智,“你是我的妹妹,你要跟我回家!”

“不不不!”她嚷着,“我不是你妹妹,你少管我!放开我!”

“我不能放你!”他哑声低吼,眼睛涨红了。“再任凭你自由下去,你会失去理智!跟我走!”

“不!”

“跟我走!”

“不!”

歌声停了,吉他声停了。万皓然放下了他的吉他,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他把一只手放在尔旋的衣领上,冷冰冰地,打鼻子里哼着说:

“放开她,她不欢迎你光临!”

桑尔旋抬头看着万皓然。他的声音幽冷而清晰:

“你已经杀死过一个桑桑,是不是准备再杀第二个?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你已经快变成一个职业刽子手了吗?你专门扼杀那些最最纯洁稚嫩的生命……”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蓦然间,万皓然一拳就对着桑尔旋的下巴挥过去。他打得那样用力,尔旋的身子直飞出去,落在后面的桌子上。一阵大乱,一阵惊呼,一阵唏哩哗啦乒乒乓乓的巨响,桌子倒了,杯子、碟子、糖罐、奶杯……全撒了一地,摔成粉碎。雅晴尖叫着,不停地嚷着:

“不要打!不要打!万皓然,求你不要打……”

可是,尔旋站起来反击了,他也一拳揍上了万皓然的肚子。战争是开始了,而且,一开始就无法收拾。他们两个像两只已被激怒的野兽,彼此都想撕碎对方,彼此都想吃掉对方,彼此都想毁灭对方……雅晴立刻发现,桑尔旋完全趋于劣势,因为,那些观战的年轻人也疯狂了。他们高叫着,又鼓掌又呼啸,不停地喊:

“万皓然,揍他!万皓然,加油!万皓然,用力!万皓然,打得好!万皓然,左勾拳,万皓然,用腿,踢他!踹他……”

这儿是万皓然的地盘,这儿充斥了万皓然的歌迷和拥护者。雅晴发现,只要尔旋一倒下去,总要吃一些暗亏,有人去踩他的胳臂,有人踢他的腿,甚至有人扯他的头发,按住他不让他站起来……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在几分钟之内,雅晴巳经看到血从尔旋的嘴里、鼻子里涌出来……她尖叫,不停地尖叫:

“不要打!不要打!求你们不要打!住手!万皓然,你在谋杀他!住手!万皓然……”

但,她的尖叫声淹没在那些疯狂的群众声里了。咖啡馆的经理老板全出来了,但是,场面早已无法镇压。就在这时,警笛响了,有人报了警,那些年轻人大喊着:

“警察来了,万皓然,快跑!”

同时,他们一个个纷纷夺门而出,场面更加混乱了。

混乱中,万皓然已经一把抓起自己的吉他,一面冲到雅晴身边,抓住雅晴的胳膊,急促地说:

“我们快走,我有前科,不能被他们抓住!”

不!雅晴望着那躺在地板上流血的尔旋。不能把他一个人这样扔在这儿不管。她挣开万皓然,奔向尔旋。她听到万皓然坚决而有力地说了句:

“雅晴,如果你现在选择了他,我和你立刻断绝来往!”她惊愕回顾,眼里充满了泪水。但是,她不能让尔旋躺在这儿流血至死,也不能让他被警察捉去。她不能丢下尔旋不管,她绝不能!她想解释,可是,没有时间给她解释,她继续冲向尔旋,万皓然毅然地一挥头,转身就消失了踪影。她匆匆地扶起了尔旋,急急地说:

“起来!尔旋,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尔旋抓着她的手,费力地撑起了自己,他的胳膊重重地压在她肩上,她挺直背脊,用力撑着他,他们走出了那乱成一团的寒星。

几分钟以后,雅晴已经跟着尔旋坐进了他那部雷鸟。尔旋发动了车子,他还在流血,整个衣襟上全染上了血迹。他驾车驾得像个醉汉,车子歪歪斜斜地冲出去。远离了是非之地以后,他把车子停在郊区荒僻的路边,头无力地垂在方向盘上。

雅晴立刻扭亮了车里的灯,她被那些血吓怔了。他全身都是血,她自己的衣服上也是血,这晚,她偏偏穿的是件白色麻纱的洋装,她原有件同色的薄昵外套,慌乱中,她的外套也没带出来。现在,她那白麻纱的洋装上沾了无数的血迹,斑斑点点,鲜红刺目,她觉得头晕目眩而心慌意乱起来。从小,她就怕见血,血使她反胃而且昏晕。可是,理智和感情征服了她的恐惧,慌忙地,她伸手去扶起尔旋的头,发现他的嘴唇裂了,鼻子破了,大量的血正从他鼻子里流出来。她找自己的手帕,才发现连皮包带手帕都遗留在寒星了。她不假思索地低下头去,撕开自己的裙摆,她用它按在他的鼻子和嘴唇上。她颤抖地、含泪地叫:

“尔旋!”

“嗯。”他哼着。

还好,他没有死,没有晕倒。她看着那幅白麻纱迅速地被血浸透,她哽塞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