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老,”他沉吟地说,“大概三十二岁。”
“哦!”她受了一个明显的打击。“不能把我说得那么老。”她惊惶地抬眼,“真的吗?”
“三十二岁的头脑智慧,十三岁的幼稚行为!至于你的脸和身材,应该刚满十九岁。”
她歪歪头,忽然大笑起来。
“你是个很有趣的医生!”她大笑着说,脸上又恢复了明朗与活泼。“不过,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个地方聊天,和一位男士在洗手间里聊天,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我觉得,实在不怎么浪漫,而我这个人,偏偏是最追求浪漫的女人!”
“哦!”一句话提醒了他。“你该回到诊疗室,继续注射生理食盐水!”
他领先往诊疗室走去,她跟了进来。
他拿起一瓶新的生理食盐水,准备着注射器。
“哦,不不。”她慌忙说,“我我自己的身体非常了解,我现在已经体壮如牛,那一百粒药完全被你驱除了。我好了,不需要再注射了!”
“你需要。”他说,“起码再注射两瓶,才能担保你身体里没有毒素,你总不希望留下一点后遗症吧!”
“后遗症?”她有些犹豫。
“是的。”他坚定地说,推了一张椅子到她面前。“如果你不想躺着注射,你可以坐下来。”
他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双肩,把她按进了椅子里。一面拿起消毒药棉和针筒。
“我想……我想……”她还在犹豫,“我真的没事了,我头也不晕,眼也不花,精神也不坏……”
他理都没理她,针头已插入了她的静脉。用橡皮膏固定好了针筒,把吊架推到她的面前,看着那生理食盐水顺利地滴下去,他把她的手腕轻轻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你可以试着再睡一睡……”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敲了七响。
她又整个人惊跳起来,慌张地问:
“几点了?”
“早上七点。”他叹口气,天色早已大亮,这一夜,就这样折腾过去了。他走到墙边,关掉了电灯开关。
“噢喚,”她叫了起来。“糟糕!糟糕!”
“怎么?怎么?”他急切地问,不知她什么地方不舒服,还是针头滑了。
“我的遗书!”她大叫,“我的遗书还在我的书桌上!老天!”她用那只自由的手猛敲自己的额头。“那遗书绝不能给世楚看到!哎呀,糟糕,糟糕……”她把脑袋敲得“砰砰砰”地响,使他十分担心,她会把自己敲成脑震荡。感染了她的焦急,他急急地问:
“有办法拿回来吗?你不是有个同居的女友吗?”
“是啊!”她恍然大悟地喊,“电话!我借用一下,你的电话!”
他慌忙把电话机从桌上拿过来。
“告诉我号码,我帮你拨吧!”
她很快地说出了电话号码。他立刻拨了号,把听筒交给她。显然,对方在铃一响时就接了电话。他只看到她满面惊慌,说了一句:
“阿紫,是我……”
对方大概大吼了一句什么,使她皱着眉把听筒离开耳朵三尺远,她瞪着那听筒,足足有半分钟,才又把听筒按回耳际。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又沉重,又沮丧,她低低地说了句:
“我就在对面那家李慕唐诊所里。”
把听筒挂上,她抬眼看他,一脸绝望的表情。
“完了。”她说。
“怎么?”
“他已经知道了。”
“他?”
“世楚呀!”她不耐地说。仰起头,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阿紫昨晚就发现了我的遗书。又找不到我,一急就打电话给世楚。所以,世楚早就赶到我家,正在那儿发疯呢!瞧吧!他马上就会疯到你这儿来了。唉!完了。”
他情不自禁地拍拍她的手。
“保证你不是世界末日。”他说。
“保证你就是世界末日。”她说,忽然,眼泪水就从眼角滚落了下来,这是她走进医院以来,第一次掉眼泪。他发现,她不止在掉眼泪,她的身子还发着抖。
“别怕,别怕,”他胡乱地说,“你已经没事了,对不对?你已经好了,对不对?”
“我不好不好,”她拼命摇头。“不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