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那枫林走去,他跟在她的身边。
“知道我叫这枫林是什么吗?”她又说,“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它作‘霞林’,黄昏的时候,你站在那林外的栏杆边,可以看到落日沉没,彩霞满天,雾谷里全是氤氲的雾气。呵,我没告诉你,雾谷就是你第一次看到我的地方。谷中的树木岩石,都被霞光染红了。而枫叶在落日的光芒下,也像是一树林的晚霞。那时,林外是云霞,林内也是云霞,你不知道那有多美。”
不知道吗?狄君璞有些眩惑地笑了笑。多少个黄昏,他也曾在这林内收集着落霞!他们走进了林内,天虽然还没有全黑,枫林内已有些幽暗迷离了,那高大的枫树,在地下投着摇曳的影子,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只有那红色的栏杆,看来依然清晰。
她忽然收住了步子,瞪视着那栏杆。
“怎么了?”他问。
“那栏杆……那栏杆……”她嗫嚅着,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红色的!你看!”
“怎样?是红色的呀!”他说,有点迷惑,她看来有些恍惚,仿佛受了什么突然的打击。
“不,不,”她仓猝地说,呼吸急促。“那不是红的,那不应该是红的,它不能抢去枫叶和晚霞的颜色!它是白的,是木头的原色!木头柱子,一根根木头柱子,疏疏的,钉在那儿!不是这样的,不是……”
她紧盯着那栏杆,嘴里不停地说着,然后,她突然住了口,愕然地张大了眼睛,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死样的苍白了。她用手扶住了额,身子摇摇欲坠。狄君璞大吃了一惊,慌忙扶住了她,连声问:
“怎么了?梁小姐?你怎样?”
小蕾也在一边吃惊地喊着:
“梁姐姐!梁姐姐!”
心虹呻吟了一声,好不容易回过气来,身子仍然软软的无法着力。她叹息,低低地说:
“我头晕,忽然间天旋地转。”
“你必须进屋里去休息一下。”狄君璞说,用手揽住了心虹的腰,搀扶着她往屋内走去,进了屋子,他一面一迭连声地叫姑妈拿水来,一面径自把心虹扶进了他的书房,因为只有书房中,有一张沙发的躺椅。让心虹躺在椅子上,姑妈拿着水走了进来,他接过杯子,凑在心虹唇边,说,“喝点水,或者会好一点!”
老姑妈关心地看着心虹,说:
“最好给她喝点酒,酒治发晕最有效了。”
“不用了,”心虹轻声说,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息,看着狄君璞,她眼底有一抹柔弱的歉意,那没有血色的嘴唇是楚楚可怜的,“我抱歉……”
“别说话,”狄君璞阻止了她,安慰地用手在她肩上轻按了一下,“你先静静地躺一躺。嗯?”
她试着想微笑,但是没有成功。转开了头,她再一次叹息,软弱地合上了眼睛。狄君璞示意叫姑妈和小蕾都退出去,他自己也走了出来,说:
“我们必须让她安静一下,她看来很衰弱。”
“需不需要留她在这儿过夜?”姑妈问。
“看情形吧。”狄君璞说,“如果等会儿没事了,我送她回去。要不然,也得到霜园去通知一下。”
片刻之后,姑妈去安排小蕾睡觉了。狄君璞折回书房,却惊奇地发现,心虹已经像个没事人一般,正坐在书桌前阅读着狄君璞的文稿呢!她除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以外,几乎看不出刚刚昏晕过的痕迹了。狄君璞不赞成地说:
“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我已经好了,”她温柔地说,“这是老毛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会儿就过去了。”
他走过去,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毛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
“一年多以前,我生了一次病,之后就有这毛病,医生说没有关系,慢慢就会好。”
他听心霞提起过那次病。深思地望着她,他说:
“你不喜欢那栏杆漆成红色的吗?我可以去买一些白油漆来重漆一次。”
她皱了皱眉。
“栏杆?”她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栏杆?哦,”她似乎刚刚想起来,“让它去吧!爸爸说红色比较醒目,筑密一点免得孩子们摔下去。”她定了定神,像在思索什么,接着就闭着眼睛思了甩头,仿佛要甩掉某种困扰着她的思想。睁开眼睛来,她对狄君璞静静地微笑。“我刚刚在看你的稿子。”她说。
“你说你看过我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