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雨薇也已经听出那汽车喇叭声了,她挺直了背脊,心里在暗暗诅咒!要命!这才真是不速之客呢!唐经理坐正了身子,灭掉了手里的烟蒂。朱正谋放下了酒杯,深深地靠进沙发里。立德、立群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空气为什么突然变了,那愉快的气氛已在一刹那间消失,而变得紧张与沉重起来。

门开了,培中、培华两人联袂而来,他们大踏步地跨了进来,一眼看到这么多人,他们怔了怔,培中立刻转向朱正谋:

“朱律师,我们是来找你的,你太太说你在这儿,所以我们就到这儿来了!”

“很好!”朱正谋冷冷地说,“你们是友谊的拜访呢,还是有公事?”

“我们有事要请教你……”培华说。

“那么,是有关法律的问题了?”朱正谋打断了他。

“是的。”

“既然是法律问题,你们明天到我事务所来谈,现在是我下班时间,我不准备和你们讨论法律!”朱正谋一本正经地说。

“哼!”培中冷笑了一声,“这事和若尘也有关系,我看我们在这儿谈最为妥当!”他归了室内一眼,“这儿似乎有什么盛会,是吗?”

“不错,”若尘冷冰冰地说,“今晚是我和雨薇订婚的日子,你们是来讨喜糖吃的吗?”

“订婚,哈哈!”培华怪叫,“我早就料到了,风雨园又归故主,纺织厂生意兴隆,若尘,恭喜你人财两得!”

“我接受了你的恭喜!”若尘似笑不笑地说。

“反正,父亲把他所有的遗产都给了你,你也一股脑儿地照单全收,哈哈哈!”培华大笑,“你的新娘,父亲的旧欢,你们父子的爱好倒是完全相同啊!”

若尘的肌肉硬了起来,雨薇悄悄地走过去,把手放在若尘的手臂上,在他耳边说:

“今晚,请不要动气,好吗?”

若尘按捺住了自己,转头望着朱正谋:

“朱律师,私闯民宅该当何罪?请你帮我拨个电话到警察局!”“别忙。”朱正谋说,望着培中、培华,“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就坦坦白白说吧!”

“好!那我就有话直说吧!”培中直视朱正谋,“你是我父亲的遗产执行人,是吧?”

“不错!”

“你说,克毅纺织公司已濒临破产边缘,可是,事隔半年,它竟摇身一变,成为一家著名的大纺织厂,在这件戏剧化的事情中,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克毅纺织公司,在半年前的情况,你们都已经研究得非常清楚,它确实面临破产,至于目前的情形,你需要谢谢你有个好弟弟,在两个哥哥都撒手不管的时候,他毅然承担了债务,力挽狂澜!难道若尘好不容易重振了公司的业务,你们就又眼红,想来争产了?”朱正谋义正辞严,瞪视着培中,“培中,你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在社会上也混了这样久,难道连一点道理都不懂?”“我决不相信像若尘这样一个浪子,会在半年中重振业务!”培中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他根本安静不了三分钟,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你们在捣鬼!这里面一定有诡计!朱律师!我会査出来的!”“你尽管去査!”朱正谋冷静地凝视着培中,“记住!当初你们都在遗嘱上签了字,你们根本无权再来争产,如果有任何疑问,你们应该在当时提出,现在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至于你们怀疑若尘有没有这能力重振业务,”他骄傲地昂起了头,“天下没有绝对的事!若尘已经做到了我们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做不到的事了!知子莫若父,我佩服克毅的眼光!他没有把纺织厂留给你们,否则,它早就被宣告破产了!”

“这里面仍然有诡计!”培华大叫,“我们不承认当初那张遗嘱!”“既不承认,当初为什么要签字?”朱正谋厉声说,“培中,你比较懂事,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不妨去税捐稽征处査一查,克毅纺织公司有无漏税做假的任何迹象!”

“你既然要我去査,”培中冷笑着说,“我当然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好了!”他掉头望着培华,“我们是白来了这一趟,走吧!只怪我们当初太粗心大意,也该请个律师来研究研究遗嘱才对!”

“只怕没有律师能帮你们的忙,”朱正谋冷冷地说,“你们所得的遗产连拒收的可能都没有!”

“哼!”培中气呼呼地冷哼了一声,“培华!我们走!”

“慢着!”突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轻叱着,雨薇跨前了一步,站在培中、培华两人的面前了。她神色肃然,长发垂肩,一对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直射到培中、培华的脸上来,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却清晰地回荡在室内,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鼓:

“你们今天既然来了,又赶上我和若尘订婚的日子,以前,我或者没有身份与立场和你们谈话,今天,我却已人了耿家门,即将嫁为耿家妇,请站住听我讲几句话!”

她扫视着培中、培华,培中满脸的鄙夷,培华满脸的不耐,但是,不知怎地,他们竟震慑在这对灼灼逼人的,亮晶晶的眼光下,而不知该怎样进退才好。雨薇逼视着他们,继续说:“自从我走进风雨园,自从我接受了你们父亲的遗产,我就受尽你们二人的侮辱,但是,今天,我可以坦然地告诉你们,我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我将以最清白的身子和良心,嫁给耿若尘!至于你们,是否也能堂堂正正地说一句,你们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抛开这些不谈,你们今天来这儿,是为了和若尘争一份财产,可是,耿培中,你已经有了一家大建筑公司,耿培华,你已经有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塑胶厂,你们都是富翁,都有用不尽的金钱,为什么还孜孜于些许遗产?!至于你们的建筑公司和塑胶厂当初又是谁拿钱支持你们开办的?父亲待你们是厚是薄,不如扪心自问。而若尘呢,倒确确实实接受了一笔你们都不愿承担的债务!这些我们再抛开不谈,你们到底还是若尘的哥哥,同是耿克毅的儿子,兄弟阋墙,徒增外人笑柄!阋墙的理由,是为了金钱,而你们谁也不缺钱用,这不是笑话吗?我一生贫苦,只以为金钱的意义是为了买得欢笑,殊不知金钱对你们却换来仇恨!你们真使我这个穷丫头大开眼界!好了,我们也不谈这些,现在,我必须向你们表明我的立场,风雨园现在是属于我的,以后,你们如果再要到风雨园来,是用若尘哥哥的身份而来的话,那么,我们是至亲,一切过去的怨仇,就一笔勾销!如果还是来无理取闹的话,那就休怪我无情无义!我必定报警严究,既不顾你们的身份,也不顾你们的地位!好了!我言尽于此,两位请吧!”她让开到一边。

一时间,室内好静好静,培中、培华似乎被吓住了,再也没料到那个小护士竟会这样长篇大论,义正辞严地给了他们一篇训话,而且,他们在这小护士坚定的眼光中,看出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物!朱正谋也呆了,他用一份充满了赞许的眼光,不信任似的望着雨薇。若尘是又惊又喜,又骄傲又崇拜,这各种情绪,都明写在他脸上。唐经理惊愕得张大了眼睛发愣,立德、立群不太能进入情况,却也对雨薇崇拜地注视着。半晌,培中才一甩头,对培华说:

“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来时的盛气凌人了,相反地,却带着点儿萧索。他们兄弟俩走出了大门,上了汽车,培中回头对培华颓然地说:

“不管怎样,培华,若尘娶的这个太太,却比我们两个娶的强多了!”

发动引擎,他驶出了风雨园。

这儿,客厅中顿时又热闹了起来,立德、立群追问着来龙去脉,唐经理热心地向他们解释这三兄弟间的恩怨。若尘走过去,一把揽住了雨薇的肩,大叫着说:

“雨薇,我真服你了!”

朱正谋笑着站起身来,对雨薇举起酒杯:

“雨薇,怪不得克毅如此欣赏你,你真是不同凡响!值得为你这篇话,干一杯酒!”

他真的干了酒杯。

雨薇被大家这么一赞美,她反而脸红了,那副羞涩的模样和刚才的凶悍已判若两人,拍拍手,她说:

“我们继续喝酒聊天吧,不要让他们这一闹,把我们的情绪弄坏了。若尘,你放心,你的哥哥再也不会来烦扰我们了。现在,你还不帮大家倒点酒来!”

“是!”若尘毕恭毕敬地一弯腰,说,“遵命!陛下!”

大家又哄堂大笑了起来,欢乐的气息重新弥漫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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