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少爷!不要爬了!我谢谢你就是了!我真的不要鸟窝儿呀!你快下来嘛!”

玉麟已经越爬越高,小雨点急切的嚷嚷声,更激发了他男孩子的优越感。一定要爬上去,一定要摘到鸟窝儿。他伸长手,就是够不着那鸟窝,他移动身子,踩上有鸟窝儿的横枝,伸长手,再伸长手……快够到了,就差一点点……突然间,“咔嚓”一声,树枝断了,玉麟直直地跌落下来,“咚”地摔落在石板铺的地上了。

“小少爷!”小雨点狂叫着,扑过去,看到玉麟头上在流血,吓得快晕过去了。“冯妈!碧萝,老闵,老萧……”她把知道的人全喊了出来。“少奶奶,二姨娘,老太太……快来呀!小少爷摔伤了呀!”

接着,罗府里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混乱。大夫来了,罗至刚从铺子里也赶回来了,嘉珊哭天哭地,只怕摔坏了她这唯一的儿子。老太太更是急得三魂少了两魂半,全府的丫头仆佣,熬药的熬药,送水的送水,端汤的端汤,打扇的打扇……连一向不大出门的雪珂和翡翠,也挤在玉麟房里,帮忙卷绷带包伤口。

终于,大夫宣布只是小伤,并无大碍。玉麟也清醒过来,笑嘻嘻在那儿指天说地,惋惜没摘到鸟窝儿。当大夫送出门去了,一场虚惊已成过去,罗老太太开始追究起责任来了。

“是谁让他去摘鸟窝的?”

小雨点一直跪在天井里那棵大树下。自从玉麟摔伤后,她就依冯妈的指示:跪在“犯罪现场”。

“是小雨点儿!还跪在那儿呢!”冯妈说。

“新来的丫头?好大的狗胆!”至刚眉头一拧。“冯妈,去给我把家法拿来!好好惩治她一顿!”

雪珂心中一慌,本能地就往前一拦。

“算了!至刚,都是小孩子嘛!骂她两句就好了!何必动用家法呢?”

“你说什么?”罗老太太惊愕地看着雪珂。“她犯了这么大的错,你还为她求情,真是不知轻重!冯妈!给我重打!”

于是,在那棵大树下,冯妈拿着家法,抓起小雨点,重重地打了下去,全家主仆,都站着围观。

“冯妈,”至刚说,“重打!问她知不知错?”

冯妈的板子越下越重,小雨点开始痛哭。跟着奶奶流浪许多年,风霜雨露都受过,饥寒冻馁也难免,就是没挨过打。奶奶一路嘘寒问暖,大气儿都没吹过她一下。现在当小丫头,才当了没多少日子,就挨这么重的板子。她又痛又伤心,竟哭叫起她那离她远去的奶奶来:

“奶奶!你在哪里?你怎么不管我了?不要我了?奶奶!我不会当丫头,我一直做错事……奶奶呀!奶奶呀……”

“反了!反了!”罗老太太气坏了。“居然在我们罗家哭丧!冯妈,给我再重打!”

冯妈更重地挥着板子,小雨点的棉布裤子已绽开了花。雪珂忍无可忍,往前一冲,急急地喊:

“够了!够了!别再打了!娘!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受得住啊?娘!我们是积善之家,不是吗?我们不会虐待小丫头的,不是吗……”

“格格!”翡翠惊喊。

来不及了,罗老太太的怒气,已迅速蔓延到雪珂身上。她转过头来,锐利地盯着雪珂。

“你说什么?虐待小丫头?你有没有问题?这样偏袒一个丫头,你是何居心?看来,你对于‘下人’,已经偏袒成习惯了?”

一句话夹枪带棒,打得雪珂心碎神伤。至刚斜眼看了雪珂一眼,是啊!这个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女人,在罗家待了八年,像一湖止水,就没看到她对什么人动过“感情”,这种时候,却忽然怜惜起一个小丫环来了?

“冯妈,家法给我!”

至刚大踏步跨上前,一把抢下了家法。

“至刚!”雪珂惊呼。“打小丫头,也劳你亲自动手吗?”

“如果她能劳你亲自袒护,就能劳我亲自动手!”

至刚怒吼一声,板子就重重地落下,一下又一下,他打的不是小雨点,是他对雪珂的怨,对雪珂的恨。小雨点痛得天昏地暗,哭得早已呜咽不能成声。雪珂不敢再说任何话,只怕多说一句,小雨点会更加受苦。但是,看着那家法一板一板地抽下,她的泪,竟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了。

“好了!够了!”终于,老太太说话了。

至刚丢下了板子。一回头,他看到雪珂的泪。

“跟我来!”他扭住雪珂的手臂,直拖到卧房。“你哭什么?”他恶狠狠地问。

“哭……”雪珂颤栗了一下。“好可怜的小雨点,她莫名其妙,就代我……代我受罚!”

“你知道的!是吗?你就这样看透我!”至刚咬牙切齿,伸手捏住雪珂的下巴,捏紧,再捏紧,他恨不得捏碎她,把她捏成粉末。“不要考验我,我不是圣人,你让我受的耻辱,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总有一天,我会跟你算总账的,总有一天!”

雪珂被动地站着,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天晚上,小雨点昏昏沉沉醒来,只见到雪珂正用药膏,为她涂抹伤口,她涂得那么细心,她的手指,如此温柔而细腻,小雨点觉得,就是有再多的伤口,也没什么大关系了。上完了药,翡翠已拿来一床全新的被褥,为小雨点轻轻盖上。雪珂拉着被角,细心地塞在小雨点身子四周,一边塞,一边对碧萝说:

“你要帮忙照顾着她,因为小雨点儿伤成这样,一定要趴着睡或侧着睡,别让她压着伤口,好不好?”

“是的,少奶奶,我会的!”碧萝应着。

雪珂凝视着小雨点,不知怎地,泪,又来了。

小雨点用胳膊撑起身子,十分震动地抬起一只手来,为雪珂拭着泪,她痴痴地看着雪珂,痴痴地说:

“少奶奶,你怎么对我这样好啊?刚才为我求情,现在又亲手为我上药,还给我一床新被子,还为我掉眼泪,我……我不过是个小丫头呀!”

雪珂无言以答,只感到心痛无比。那种心痛难以言喻,像是自己的心脏和神经,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捏得快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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