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小燕子用力甩甩头,甩不掉紫薇的影子。紫薇,这是暂时的!等我保住了脑袋,等我过够了“格格瘾”,我会把你爹还给你的!一定,一定,一定!
在“册封”之前,小燕子还有一关要通过。
这天,小燕子被带到乾清宫,来见乾隆和皇后。令妃陪着她。
乾隆的这位皇后,姓乌喇那拉氏,是乾隆的第二个皇后。乾隆第一个皇后“孝贤皇后”,为人谦和,人人喜欢,长得非常美丽,和乾隆伉俪情深。可惜不长寿,在乾隆十三年死了。乾隆伤心得不得了,作了很多的诗来悼念她。在他的内心,没有人再能继任“皇后”的位子。但是,六宫不能没有统摄,在太后的示意下,立了现在这个皇后。因为有“孝贤皇后”在前,大家都会把两个皇后做一番比较,乌喇那拉氏就输给孝贤皇后了。乾隆自己对这个皇后,也有很多不满意。既不像对孝贤皇后那么“敬爱”,也不像对令妃那样“宠爱”,所以,这个皇后是很失意很落寞的。为了要证明自己聪明能干,她事事要强;为了皇后的尊严,她经常声色俱厉。在她心里,确实有很多的不平衡,这些不平衡,把她变成了一个尖锐又难缠的人物。
小燕子对这些一无所知。走进大厅,就看到乾隆和皇后了。
乾隆和皇后端坐在桌前,乾隆面带微笑,皇后却非常严肃。小燕子一见到皇后,心里就七上八下,充满不安。她知道,如果说她在宫里有什么敌人,那就是这个皇后了。她硬着头皮上前,胡乱地屈了屈膝,问:“你们叫我?”
皇后脸一板,看了令妃一眼。
“这像话吗?”锐利地盯着小燕子问,“你到现在,连‘请安问好’都不会吗?见了皇上皇后,居然用‘你们’两个字?”
小燕子一呆。
“那……不是‘你们’,是什么?”
乾隆急忙打哈哈:“慢慢教,慢慢教!”他看了令妃一眼,眼光却是柔和的:“你累一点,一样样跟她说明白!”
“是!”令妃应着。
“小燕子!你坐下!”乾隆说。
早有宫女搬了一张小凳子过来,让小燕子坐下。
乾隆就和颜悦色地说:“今天,朕和皇后叫你过来,是因为关于你的身世,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你说说清楚!这些疑问弄清楚了,你就是朕的‘还珠格格’了!”
小燕子的心猛地一沉,睁大眼睛看着乾隆。疑问?弄弄清楚?这些“疑问”弄清楚了,管他什么“还珠格格”“送珠格格”,我都不是了!这怎么办?或者,干脆招了!把真相说出来算了!她心里想着,眼珠转来转去,正好接触到皇后的眼光,那眼光不怀好意地瞪着她,似乎在说:等我揪出你的狐狸尾巴来!看你的脑袋还保得住保不住!小燕子的心,砰的一声,几乎跳出喉咙。我才不要被你逮住!我一定一定不能被你逮住!她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乾隆:“是!皇阿玛尽管问!”
“你娘有没有告诉你,朕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乾隆柔声问。
小燕子神色一松,慌忙说:“有啊!她说,皇阿玛为了躲雨,去她那儿‘小坐’,后来,雨停了,皇阿玛也不想走了!‘小坐’就变成‘小住’了!后来……”
乾隆震动了,在两位后妃面前,提起往年韵事,也略有一些尴尬,就忙着打岔,掩饰地咳了一声:“正是这样,避雨,避雨。没错!”
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燕子,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济南的?什么时候到北京的?”皇后问。
小燕子转动眼珠,算着紫薇的日子:“去年八月我从济南动身,今年二月才走到北京。”
“哦?这么说,你到北京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你怎么讲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听不出一点山东口音?”皇后问得敏锐。
小燕子答得机警:“皇后,你不明白,我娘从小就给我请了一位老师,教我说北京话,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原来,她早已知道,我可能有一天,要到北京来,要说北京话!”
乾隆好感动,频频点头。
令妃长长一叹,同情地接口说:“真是用心良苦啊!”
皇后阴沉地瞪了令妃一眼,再锐利地转向小燕子。
“原来如此!那么,你总不至于不会家乡话吧!说几句山东话,给我们听听!”
小燕子愣了愣,心里一阵窃喜。要考我山东话有什么问题?柳青、柳红都是山东人呀!卖艺的时候,我还常常装成山东人呢!想着,便脸色一正,用山东腔拉长声音叫卖起来:“包子,馒头,豆沙包……又香又大的包子,馒头,豆沙包……热乎乎的包子,馒头,豆沙包……”
宫女们拼命忍住笑。
乾隆和令妃对看,有些啼笑皆非。
皇后听得眼睛都睁大了。
“好了好了,说点别的!”皇后打断了她。
“别的?”小燕子想了想,就用山东话流利地说了起来,“在下小燕子,山东人氏。我为了寻亲来到贵宝地,不料爹没找到,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差点送掉小命!身上的钱,全都用完,因此斗胆献丑,在这儿表演一点拳脚功夫给大家看看!希望北京的老爷少爷,姑娘大婶,发发慈悲,有钱出钱,让我筹到回乡的路费。各位的大恩大德,小燕子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各位!”
皇后皱着眉头:“这词真新鲜!讲得也挺溜!”
“我练过好多次了!”小燕子一得意,冲口而出。
皇后立即问:“练这个做什么?”
小燕子吃了一惊,张大眼睛,飞快地转着念头。
“如果再找不着爹,我身上又没钱,只好去‘街头卖艺’了!”她说。
乾隆听得心酸极了。令妃也是一脸的怜惜。只有皇后,越听越疑惑。
“你还会一点拳脚功夫?你娘居然教你这个?”
小燕子撒谎本来就是一个“专家”,这会儿已经不怕了,越说越溜:“是啊!我娘说,姑娘家不学一点功夫,容易被人欺负,要我学拳脚,可惜我不用功,什么都没学好。”
皇后冷冷地看着小燕子,有力地说:“你娘这样栽培你,你的学问一定挺好!你的皇阿玛能文能武,诗词歌赋样样强,想必你也学了诗词歌赋!背两首诗来听听吧!”
小燕子吓了一大跳,这才觉得问题来了,她看看皇后,又看看乾隆,有些慌了。
“我娘没教我作诗……”她结舌,吞吞吐吐。
皇后陡地提高声音:“这就怪了!你娘教你说北京话,教你拳脚功夫,不教你作诗?那么,四书五经总读过吧?”
“什么书什么经?”她想了起来,眼睛一亮,“我会背几句‘三字经’。”
“还有呢?总不会只有三字经吧?”
小燕子额上冒汗了,发现这个皇后实在很难缠。心里一急,撒泼耍赖的功夫就出来了。背脊一挺,恼羞成怒地、豁出去地喊了起来:“我是没有什么学问,也没念过多少书!皇后这样审我,是不是皇阿玛不要认我了?不认就算了嘛!用不着考我!”
皇后又惊又怒:“皇上!您看她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问问她都不行吗?”
乾隆早已认定了小燕子,一句“避雨”,又说中了乾隆往事,他心里,再也没有怀疑,只有怜惜。看到小燕子被皇后逼得手足无措,更是心有不忍。他全心向着小燕子,代她着急,还来不及说什么,小燕子已经大声接了口:“我娘,她就是很奇怪嘛!她教我这个,教我那个,就没有好好地教我做学问!她说,姑娘家学那么多干什么?她现在已经死了,我也没办法问她为什么。反正,我也弄不清楚,我也不明白……你再问,我还是不明白……”
乾隆听到这里,心中酸楚,揣测着雨荷的心态,再也按捺不住,面色凄然地说:“你不明白,朕明白!”
小燕子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好大,我都不明白,你居然明白?她愕然地问:“啊?皇阿玛明白?”
乾隆重重地一点头。
“是,朕什么都了解了!”他叹了口气,“唉!你娘是个真正的才女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当初,就是她的才气让朕动了心,可是,却让她付出了一生!她的怨,是这么深刻,她不要你再像她一样……唉!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是用心良苦呀!”
小燕子喉咙里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如释重负。
皇后疑惑极了,却抓不着把柄。
“那么,小燕子,你娘临终,是怎样对你说的?除了交给你的两件信物以外,还有什么‘夜半无人私语时’的话吗?”
“夜半什么?半夜什么……”小燕子头昏脑涨,“半夜没人的时候,我娘就死啦!”她哀怨地看乾隆:“皇阿玛,我可不可以不说我娘临死的事?我……我……我……”声音颤抖着,一半由于害怕,一半由于技穷。
令妃看看小燕子,再看乾隆,委婉地插嘴了:“皇上!咱们别问了吧!这不是很残忍吗?您瞧,小燕子已经快哭了,何必再折磨这孩子呢?她才十八岁,已经受过这么多痛苦了,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才找着了亲爹,现在,咱们还要让她一件一件地说,一件一件地回忆,不是让她再痛一次?难道她的伤口还不够多,不够深吗?”
乾隆早已心痛极了,令妃的字字句句,更是敲进他的心坎里,立刻大声说:“小燕子,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朕已经完完全全地相信了你,肯定了你!再也没有丝毫的怀疑!从今以后,谁都不许再盘问你什么,你就是朕失而复得的‘还珠格格’!”就回头喊:“令妃!”
“臣妾在!”令妃大声应着。
“你帮朕好好地教她!”
“臣妾遵命!十天之内,一定给您一个仪态万千的格格!”令妃答得有力,充满信心,面有得色。
皇后对令妃恨得牙痒痒,对小燕子一肚子狐疑,她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小燕子疑窦重重,绝对绝对有问题!但是,在乾隆的百般庇护和自圆其说下,她却充满了无可奈何。
小燕子知道过关了,好生得意,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胜利地扫了皇后一眼。
十天后,令妃带着宫女们,细心地把小燕子打扮成一个“格格”。
梳好了头,钗环首饰,一件件地插上发际,再把那顶缀着大红花的“格格”头,给她戴好。耳环珠钗,一一上身。当然免不了画眉染唇,胭脂水粉。最后,是那双“花盆底”鞋,代替了平底的绣花鞋,穿上了小燕子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