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大家也都鼓起掌来。小燕子把手掌都拍痛了。

乾隆忍不住走上前去,亲手扶起含香。

“起来吧,含香公主!”

含香起身,低垂着头。

乾隆柔声说道: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含香被动地抬头,神色中有一股凄绝的美丽。乾隆被这样的美丽震撼了。

阿里走到乾隆身边,凝视乾隆,正色说道:

“皇上!为了表示我们回部对皇上的敬意,如果皇上喜欢,我把我这个珍贵的女儿,就献给皇上了!”

阿里和卓这话一出口,满座惊愕。

令妃变色,皇后变色,妃嫔们全部变色,太后也震住了。

尔康和永琪相对一视,两人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乾隆一怔,接着,就大喜过望了。

“阿里和卓,这话是真是假?”

“如果不是诚心诚意,也不会千山万水,把含香带到北京来了!”阿里诚恳地说。

乾隆再看含香,不禁仰头大笑了:

“哈哈哈哈!阿里和卓!朕交了你这个朋友!你的礼物太珍贵了,朕会把她好好地珍藏着!朕向你保证,你永远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就回头大喊,“拿酒来!”

太监急忙捧上酒壶酒杯,斟了两杯酒。

乾隆亲自递给阿里一杯。

两个酒杯在空中一碰。乾隆兴高采烈地说道:

“干杯!大清朝和回部从此休兵!再不打仗了!”

阿里兴冲冲接口:

“和平万岁!”一仰头,干了杯子。

“是!和平万岁!”乾隆也干了杯子。

含香站在那儿,眼神是壮烈的,凄绝的。

小燕子被这个状况,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就气得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个公主的野心最大,她看上的居然是皇阿玛!”

乾隆留下了含香,这件事带给宫里的震撼实在不小。回部,无论如何算是异族番邦,怎么把一个番邦女子留在宫廷?太后心里不满,嘴里不能说什么。皇后又妒又恨,宫里的大眼中钉、小眼中钉已经数不清了,居然还来了一个含香公主!其他妃嫔,当然个个有个个的怨,个个有个个的伤感。但是,其中最是愤愤不平的,居然是小燕子!

“我就不明白,皇阿玛已经有了二十几个老婆,怎么还不够?看到那个含香公主,依旧色眯眯!你看,人家一场舞蹈,他就动心了!怎么可以这样?令妃娘娘快要生产了,他也不关心吗?”

“或者,他是为了解决回疆的问题,只得这样做!人家路远迢迢地把公主‘献给’他,他也拒绝不了吧!”紫薇勉强地解释。

“你别傻了!你看皇阿玛,哪儿有一点点想拒绝的样子?他一听到阿里和卓说把含香‘献给’他,他就‘快乐得像老鼠’了!紫薇,你说男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管什么地位,什么身份,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尤其可恶的是,他们要女人什么‘唯一’,什么‘到底’,自己就可以左讨一个老婆,右讨一个老婆……真气死我了!”小燕子的生气,在看到令妃的病容和失意时,就涨到了最高点。

原来,这天,小燕子和紫薇来看令妃,原是想请求令妃允许她们出宫去。进了延禧宫,就看到令妃靠在躺椅上,脸色苍白,无精打采,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腊梅、冬雪和宫女们围绕着她,送茶的送茶,端药的端药。

小燕子和紫薇,看到这种情形,就惊讶而担心地扑了过来。

“娘娘,你不舒服吗?”紫薇关心地问。

令妃叹了口气,说:

“最近累得很,身子越来越沉重,心情也不好。这几天,不知怎的,吃不下东西,头也晕晕的!”

紫薇把手放在令妃额上,惊呼起来:

“娘娘!你在发烧呀!有没有传太医?”急忙喊,“腊梅!冬雪!怎么不给娘娘传太医?快宣太医进来瞧瞧!”

“娘娘不让传!说是躺一躺就好!”腊梅说。

令妃拉住紫薇,说:

“你不要小题大做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没事,真的没事!发烧是因为有点着凉,现在肚里有孩子,不敢随便乱吃药。太医来了,也是开那些滋补的药,不如不要惊动太医,免得传到太后耳朵里,又说我故意引人注意!”

“可是……如果有别的病,怎么办?”紫薇问。

“娘娘就是情绪太坏了,都不肯吃东西,两位格格,快劝劝娘娘吧!”冬雪说。

小燕子看着令妃,心里同情得不得了,义愤填膺地说:

“我知道娘娘在烦什么,别说娘娘了,我也跟着生气!就算是‘生姜公主’,又怎么样嘛!就算吃过什么‘天府的饼’,会浑身香,又怎么样嘛……”

令妃一听这话,好紧张,急忙阻止:

“嘘!你小声一点,不要给我惹麻烦!我什么话都没说,你就在这里嚷嚷,别人听了,还以为我在发牢骚呢!”

紫薇就在令妃床前坐下,伸手紧紧地握住令妃的手,诚挚地说:

“娘娘!你不要难过,你心地仁慈,待人宽厚,上天一定会给你特别的眷顾。我一直相信,皇阿玛是个性情中人,他不会辜负你。事实上,你在他心里,一定有不可磨灭的地位。”

令妃很感动,眼睛湿湿地看着紫薇,语重心长地接口:

“紫薇,你真是一个贴心的好人儿。你那么了解,几句话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只是,对任何女人来说,‘不可磨灭’的地位还不够,女人需要的,是‘不可取代’的地位啊!”

令妃这句“不可取代”,说出了所有女人心里的渴求。紫薇看着令妃,想到她贵为王妃,却要忍受这种失落,心里就深深地痛楚起来。由令妃身上,就联想起自己的亲娘,那十几年的等待,是怎么度过的呢?为什么聪明如皇阿玛,却要处处留情,处处负心呢?紫薇挖空心思,想安慰令妃,就深思地说:

“我想起皇阿玛以前,谈到我娘的时候,说过两句话。他说,身为一个男人,也有许多无可奈何。‘动心容易痴心难,留情容易守情难’!当时我不懂,现在,有些懂了!大概男人,就是这样的吧……”

紫薇话没说完,小燕子已经叫了起来:

“什么动心不动心,痴心不痴心?反正,就是为他自己的不负责任找理由!以前对紫薇的娘是那样,现在,对令妃娘娘又是这样……”

令妃一把蒙住了小燕子的嘴。

小燕子咿咿唔唔,还要说话,半天,才挣脱令妃,气呼呼地问:

“皇阿玛这几天都没有过来吗?”

“他去宝月楼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过来?”令妃说。

小燕子一吓地跳起身子,嚷着:

“宝月楼?”

是的,乾隆在宝月楼。但是,他并没像小燕子想象的那样,软玉温香,卿卿我我。相反,他正满怀挫败感,满心郁怒,背着双手,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含香仍然穿着她那身回族服装,站在窗前,遥望窗外,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维娜、吉娜和宫女们站立在四周。房里充满了某种紧张的气氛,大家都屏息而立,鸦雀无声。

乾隆走了半天,猛地站在含香面前,把她的身子一下子拉转,让她面对着自己,盯着她的脸,他大声说: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进宫这么久,只有你爹来看你,你才说话!对于朕,连说几句话都吝啬!你不要以为你是维吾尔族公主,朕就会对你百般迁就,你再不顺从,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维娜、吉娜和宫女们,看到乾隆发怒,都惊怕起来。

含香却定定地看着乾隆,一副无畏无惧的样子,依然一句话都不说。

乾隆重重地摇着她,大吼:

“说话!朕受不了你这种样子!你到底有什么事不满意?”

含香依旧沉默,大眼睛里,那种深邃与孤傲,让乾隆在震怒之余,依然不能不眩惑。他压制了自己,忍耐地说:

“含香!不要考验朕的耐心!你已经从新疆到了北京,新疆离你很遥远了!你再怎么看,也看不到你的故乡了!如果你那么想家,朕可以为你造一个回族营,允许你在宫里,过着回族的生活,信奉你的伊斯兰教!就是你不愿意穿满族的服装,行满人的礼仪,我都可以依你!可是,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太过分了!”

含香依然沉默。

乾隆忍无可忍了,再度提高了声音:

“你听得懂朕的话吗?要不要朕找一个翻译来?再不说话,朕就不客气了!朕有无数嫔妃,哪一个像你这样傲慢!”

含香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冰冰:

“不用找翻译!我听得懂。我爹早就训练我说汉语,好把我献给你!你这些天说的每句话,我都懂。你的承诺,我也懂!”

“那么,你还别扭些什么?”

含香直视着乾隆的眼睛,语气铿然而坚决:

“皇上!我坦白告诉你,到北京来,不是我的本意!我们维吾尔族,在你的攻打之下,已经民不聊生!我爹为了维吾尔族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要我以族人为上,牺牲自我。我没有办法违背父亲,更没有办法不去关心我们的族人,所以,我来了!可是,虽然我来了,我的心没有来,它还在天山南边,和我们维吾尔族人在一起。”

乾隆一震,不禁深刻地凝视含香。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虽然顺从了父亲的意思,来了北京,却不准备把你自己献给朕?”

含香一叹:

“既然我来了,我就准备服从我的父亲,把我自己献给你!可是,我管不了我的心,你也管不了我的心!你如果要占有我,我无法反对,但是,要我说什么好听的话,我一句都没有!我早已把生死都看透了,还在乎我的身体吗?皇上!随你要把我怎么样,我反正无法反抗,你可以为所欲为!”

含香说着,就把眼睛一闭,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乾隆看着这样的含香,不知怎的,在极大的挫败感中,竟然生出一种敬佩的情绪,觉得没有办法去玷污她。他看了好半晌,一拂袖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