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伍】
“前不见蹄髈,后不见烤鸭。念肚子之空空,独怆然而涕下!”
小燕子打了侍卫,离开皇宫,彻夜不归……漱芳斋人心惶惶,大家跑出跑进,神神秘秘,紧紧张张……这种种不寻常的现象,想要瞒住宫里所有的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何况,有人对漱芳斋特别有兴趣,没事都会找出一些事情来,有事,就更加逃不掉了。因此,这天清早,神武门的两个侍卫,就被皇后的心腹巴朗带进了慈宁宫。
永琪和尔康也明白,时间越拖长,保密就越不容易。两人急如星火,一早就来到漱芳斋,对紫薇匆匆地交代:
“紫薇,今天你留在宫里,我和五阿哥还是出去找!我看,令妃娘娘那儿是瞒不住了!你等会儿就去看令妃娘娘,干脆把事情经过都跟她坦白吧!”
“我知道了!你们一有消息,就要回来告诉我!如果小燕子到了会宾楼,也要告诉我,恐怕只有我去劝她,她才肯回来!”紫薇急急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永琪烦躁地应着,“如果宫里有人问起来,我看,还是说她去了福大人家吧!尔康,恐怕也没办法瞒你阿玛和额娘了,只好请他们帮帮忙!”
“我就不敢说呀!昨晚已经想说了,又怕阿玛、额娘的看法跟我们不一样,说不定他们会认为事态严重,不敢担负这么大的责任,认为还是告诉皇上比较好……”
尔康话没说完,小邓子冲进房,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五阿哥!福大人!刚刚晴格格的贴身丫头翠娥跑来,给了我一张条子,要我赶快交给你们!”
尔康急忙接过纸条,打开来看。永琪和紫薇、金锁全都伸头去看。只见纸条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神招佛至”。
“神招佛至?这是什么意思?是个佛教术语吗?”紫薇诧异地问。
尔康略一思索,恍然大悟,着急地说道:
“糟糕!神武门侍卫,全体招了!老佛爷马上会到!”
“那要怎么办?”永琪大惊,“你确定吗?凭这四个字,这样解释,是不是有些牵强?”
“不牵强!就是这个意思!晴儿生怕纸条落进别人手里,故意写得含糊。我就知道,要瞒住宫里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尔康说着,一把抓住永琪,“五阿哥,我们瞒不住了,走吧!”
“去哪里?”永琪心慌意乱,五内俱焚。
“去见皇上!”尔康毅然说,对紫薇叮嘱,“老佛爷来了,你好好应付!”
紫薇睁大眼睛,呼吸急促:
“我要怎么应付?怎么说呀?”
永琪看了尔康一眼,明白了。事已至此,再保密也没有用了。整个皇宫里,除了令妃,只有皇阿玛,或者可以同情小燕子!他一咬牙,抬头看紫薇,正色地、沉痛地说:
“实话实说!失去小燕子,对我而言,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什么古人,什么来者,什么今人……都没有意义了!老佛爷是始作俑者,她已经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现在,她成全也罢,不成全也罢!我豁出去了!事实上,也没有退路了!”
永琪说完,和尔康掉头而去。
两人直奔御书房,见到了乾隆。乾隆听到“小燕子出走了”,太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问:
“什么叫作‘小燕子出走了’?朕听不明白!她走到哪里去了?”
“皇阿玛不要细问了!”永琪沉痛地说,“整个经过情形,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总之,就是儿臣为了想教育她,伤了她的自尊,她一气之下,留书出走!昨天一早,打了神武门的两个侍卫,夺门而去。儿臣知道之后,不敢惊扰皇阿玛,也害怕宫里追究,带给小燕子更大的灾难。所以,和尔康出宫去找,谁知,找了一整天,影子都没有!儿臣想,小燕子可能就此失踪了!”
“她打了侍卫?夺门而去?她还有一点规矩没有?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
尔康向前一步,急忙说道:
“皇上!现在来谈‘规矩’,恐怕已经晚了!小燕子决心离开,就是被这些规矩吓走了!她连格格的身份,准王妃的地位,紫薇的姐妹之情,皇阿玛的父女之情,以及五阿哥的一往情深,全都不要了!走到这一步,臣认为,她已经破釜沉舟,不再回头了!”
乾隆看着神情悲痛的永琪和尔康,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了,震动得不得了。
“破釜沉舟?不再回头了?你们的意思,她不是在耍个性,不是撒撒娇,发发小孩脾气,不是跟你们开玩笑?”
永琪摇摇头,声音里带着锥心之痛:
“儿臣已经后悔得不得了,小燕子就是小燕子,可是,我们大家一定要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变不了,我们就个个跟她生气,处罚她,让她身心饱受煎熬!现在,我失去了她,实在痛不欲生!才知道大错特错!皇阿玛,不要再说规矩了,没有了还珠格格,还有什么‘犯规’可言呢?”
乾隆瞪着永琪,被他那种深刻的沉痛撼动了。失去小燕子?永琪不能失去小燕子,乾隆又何尝失去得起?他沉吟着,还没开口,尔康就急促地禀道:
“皇上!现在,老佛爷已经知道小燕子失踪了,听说非常震怒!只怕漱芳斋又人人自危了!”就诚挚地、哀恳地说,“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只得把一切禀告您!求皇上帮忙!如果您不去漱芳斋,臣只怕另外一个格格也保不住了!”
乾隆大震,一个格格受不了委屈,已经离家出走,另一个呢?他急忙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说:
“我们去漱芳斋!”
漱芳斋已经遭殃了。
太后自从回宫以来,早被漱芳斋的点点滴滴,弄得头昏脑涨。太后是个墨守成规、尊重“祖宗家法”的人。这个小燕子和紫薇,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合乎规矩,偏偏皇上百般偏袒,让她投鼠忌器。上次布娃娃事件,令她在乾隆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心里依然隐痛未消。对那个布娃娃的疑云,也依旧未解。至于被小燕子的烟火棒烧了衣服,她更是觉得不祥极了。这时,听到小燕子居然打伤侍卫,私自出宫。她种种的不满,就汇集成一股强大的怒气。何况皇后和容嬷嬷,一边一个地火上浇油,使她更加按捺不住,就带着皇后、容嬷嬷、桂嬷嬷、晴儿、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到了漱芳斋。
紫薇战战兢兢地迎上前来行礼道吉祥。太后不等她行礼完毕,就盛怒地问:
“小燕子私自出宫,去了哪里?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宫外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你们一再出去?小燕子不是无父无母吗?在宫外还有什么朋友?你最好把所有的事,通通坦白告诉我!”
紫薇看着太后,恭敬而沉痛地说:
“回老佛爷,小燕子去了哪里,我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真希望我知道,那么,就可以把她找回来,免得这么多人为她生气,为她伤心。小燕子在宫外没有家,没有亲人,这一年多来,皇宫就是她的家,皇阿玛和我就是她的亲人!吸引她一再出宫的,是宫外那种自由的空气!在宫外,没有人嫌弃她不会背唐诗,不会念成语!”
皇后在太后耳边低低说道:
“这个紫薇格格,可念过书,能说善道,死的都可以说成活的!臣妾几度和她‘沟通’,都败在她的‘口下’!恐怕老佛爷要注意一点!上次夹手指的仇,她还记着呢!”
容嬷嬷在太后另一边低低说道:
“那个布娃娃,到底是从哪儿来,还是一个谜!雪缎虽然是宫里用的东西,奴婢已经查过了,宫里到处都有!几个娘娘拿它做人情,分给格格丫头奴婢……恐怕这个漱芳斋,也有!”
太后点头,怒容满面,疾言厉色地说:
“紫薇!你再不说出小燕子的下落,你是要我把你带回慈宁宫问话吗?”
金锁大惊,夹手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就冲上前去,扑通一跪,痛喊道:
“老佛爷开恩!上次小姐上了夹棍,差点送命,实在受不了再来一次!如果老佛爷要带她回慈宁宫,不如带我去吧!我和小姐从不分开,小姐知道的事,我通通都知道……”
金锁一跪,明月、彩霞也上前,通通跪下,磕头喊道:
“老佛爷开恩!老佛爷开恩!”
“放肆!”太后皱眉说,“我和格格谈话,也有你们这些丫头插嘴的份!容嬷嬷,桂嬷嬷!给我教训她们!”
“嗻!”
容嬷嬷好得意,快步上来,劈手就给了金锁一耳光。
桂嬷嬷带着其他嬷嬷上前,噼里啪啦,明月、彩霞又挨打了。紫薇一急,也跟着跪下了。
“老佛爷!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我们大家,就不能用言语沟通,一定要打吗?”
“沟通?我问了你半天话,你一句坦白的答复都没有!你哪里有诚心和我沟通?你根本就在和我玩花样……”
太后一句话没说完,乾隆带着永琪和尔康,匆匆赶到了。太监赶紧通报:
“皇上驾到!”
太后和皇后一惊,怎么乾隆又得到消息了?
乾隆已经急急地跨进门来,大喊:
“停止!不许打人!怎么又动手了?”
嬷嬷们马上住手,跪了一地,山呼万岁。乾隆怒极,不能和太后发作,就上前和这些嬷嬷发作,大骂:
“你们这些老刁奴,总有一天,朕把你们全体处死!现在,通通滚下去!”
嬷嬷们屁滚尿流出房去,只有容嬷嬷悄悄起立,蹭到太后身边去站着。
“紫薇!起来说话!金锁、明月、彩霞,你们也起来!”乾隆说。
“谢皇阿玛!”紫薇起身。金锁、明月、彩霞也谢恩起立,退到一边站着。
乾隆这才抬眼,看着太后,说:
“老佛爷,是不是小燕子私自出宫的事,又让老佛爷操心了?”
“皇帝已经知道了?”太后竭力忍耐着,“那个丫头不只‘私自出宫’,还打了侍卫,夺门而去,彻夜不归!皇帝,如果你再袒护那个丫头,对她的行为不闻不问,恐怕她会越来越坏,总有一天,变成不可收拾!这个紫薇丫头,知情不报,也要一并处罚,不能饶恕!”
尔康听到又要罚紫薇,简直是心惊肉跳。
永琪这时已经豁出去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乾隆紧紧地看着太后,难过地说:
“老佛爷,小燕子已经受不了,离家出走了!如果我们的家,真的好温暖,孩子怎么会走?现在,不是立规矩的时候,现在,是怎么找回孩子的时候!小燕子丢了,朕非常心痛,惦记的是她是否安全,不是她该受什么处罚!我们暂时把所有的处罚规矩都收起来吧,把小燕子平安找回来,才是当前最重要的问题!其他的事都不要再谈了!”
乾隆这一番话,让紫薇、尔康、永琪、金锁、晴儿都好震动。
太后惊异地看着乾隆,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了。
皇后和容嬷嬷敢怒而不敢言。乾隆没有忽略她们,走到两人面前,一脸寒霜,语气铿然地说道:
“皇后!你和容嬷嬷就待在坤宁宫,管你自己的事情吧!小燕子和紫薇,请你永远不要过问!这个漱芳斋,你们最好不要再进来!否则,朕上次说过的话,朕会让它实现的!”
皇后大震,踉跄一退,容嬷嬷颤巍巍地扶住。太后听了,实在生气,向前一步,正想说话,晴儿拉住太后的衣服。太后回头,晴儿悄悄地对她摇摇头。太后愣了愣,勉强地按捺了自己。
乾隆就当机立断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