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

皇后带着一脸的焦虑,在船舱里走来走去。船舱外的西湖,躺在黑暗的穹苍下,波平如镜,月华如水,春风吹得游人醉……这些,和她都没有关系,她心里眼里,只有乾隆。

这件事太大了。六个年轻人全部陷进了极大的震撼里,大家也不散会,都来到尔康的画舫上,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小燕子激动地嚷,“皇阿玛答应过我们,不会左娶一个妃子,右娶一个妃子,他忘了吗?他这样,要令妃娘娘怎么办?简直气死我了!”

“这不只是令妃娘娘的问题,这件事问题大了,在杭州纳妃,不管有理没理,都会让皇阿玛声望大跌,难道老佛爷都没有阻止吗?”永琪着急地说。

“老佛爷早上就在调查这位姑娘了,生气得不得了,我想,她一定打听到什么了!”晴儿起身说,“我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箫剑看到晴儿要走,一个本能,就伸手拉住她。

“别忙,你没听到吗?那位姑娘自己都说了‘盈盈只是青楼女子,哪里有资格封为贵妃?’她的来历,就不用问了!”

晴儿坐了回去,惊疑不定,说:“青楼女子?皇上要封一位青楼女子为贵妃?这事太不合常理了!平常,皇上看中的女子,从‘答应’到‘常在’,到‘贵人’到‘嫔’到‘妃’,这才能够爬到‘贵妃’!这个女子,有什么能耐,可以跳越五级,一封就是‘贵妃’?”

“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有点玄!”尔康深思地看着紫薇,“紫薇,你看,皇阿玛是不是有移情作用?是不是自从祭了你娘,你娘的影子就回到皇阿玛心里了?”

“这位夏盈盈,和皇阿玛萍水相逢,过程确实有几分像我娘。不管是不是移情,皇阿玛动了心,而且很认真!他那种着急的样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姑娘,好像也相当刚烈,居然对贵妃这个头衔,一点都不稀罕!”

“不管她像不像你娘,不管这是不是移情作用,这件事就是不妥!如果皇阿玛顾全大局,就该赶快拔慧剑,斩情丝!”永琪越想越不对。

“你说得容易,你想想,就拿我们来说,谁能做到拔慧剑,斩情丝呢?”尔康叹息了一声,心底,倒对乾隆有几分同情。

“尔康,这和我们的故事,不能相提并论,我们每个人都是情有独钟,但是,皇阿玛已经有了好多妃子!他老早就失去认真的资格了!他不能认真,不该认真!他也不能移情,不该移情!他今天认真一个,明天再移情一个,全中国的美女,都被他认真认去,移情移去了!”小燕子急切地嚷着。

永琪忍不住拍起手来,欣赏已极地看着小燕子。

“说得太好了!成语也会用了!小燕子,我为你骄傲!你能这样分析,真让我刮目相看!”

“别对她刮目相看了!她说得再有理,也没人可以对皇上说这些话!”箫剑说。

小燕子转身就往外冲去,义无反顾地说:“总要有人不怕死,我去对皇阿玛说!”

小燕子说着,就飞蹿出去,众人通通跳起来,冲上前去一拦。

“小燕子,千万不要鲁莽!”箫剑喊着。

小燕子止步,船身被大家一跳一冲搞得东倒西歪,箫剑赶快扶住晴儿,尔康扶住紫薇,大家站定,小燕子还在跺脚:“你们就是这样举棋不定!”

永琪又是一个惊喜,赞美地说:“小燕子,你知道你用了好多个成语吗?”

“老天!”尔康大叫,“一个学成语学得走火入魔,一个夸得走火入魔!”

正在这时,一个宫女急急入内,请安说:“万岁爷要紫薇格格到龙船上去!”

“要我去?”紫薇一怔。回头看了大家一眼,不敢耽搁,急忙跟着宫女走去。

大家都困惑不解,面面相觑。

紫薇被宫女带进了乾隆的船舱。只见太后满脸凝肃地坐在船舱当中,乾隆着急的走来走去。一群侍候的太监宫女们,个个低俯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船舱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紫薇不安地看看两人,赶紧请安:“老佛爷吉祥!皇阿玛吉祥!”

乾隆看到紫薇,开门见山地问:“紫薇,你可曾听过盈盈唱歌?”

“我听过了!夏姑娘唱的每一首歌,我都听过了!”

“好!朕已经决定纳夏盈盈姑娘为贵妃,老佛爷好像很不以为然,朕想,如果你听过盈盈唱歌,或者你可以了解这件事。”乾隆凝视紫薇,用充满期盼的声音问:“你了解吗?”紫薇想到母亲,不胜恻然:“是!皇阿玛,我了解,我完全了解。夏姑娘的歌,婉转缠绵,唱出了一个女子对过去的怀念,充满了感情和无奈,有我娘的味道。”

“对!就是这样!”乾隆得到了知音,脱口喊着,看太后,“紫薇了解了!”

“皇阿玛!”紫薇忍不住坦白而诚恳地接口,“我了解没有用啊!你需要说服的,不只老佛爷,还有天下悠悠之口!”

太后头一抬,也有力地喊出来:“皇帝!紫薇说出了重点!就是这句话,你如何杜绝天下悠悠之口?我不管你心里对夏雨荷有多么难忘,这实在不是纳妃的理由!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我劝皇帝,马上打消这个念头!”

“朕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老佛爷怎么说,朕一定要封盈盈做贵妃!”乾隆恼怒地看着紫薇,生气地说,“紫薇,你让朕失望!朕好不容易,找到雨荷的影子了!朕猜想,你娘在天上,听到了朕的呼唤,她回来了!回到朕的身边来了!你是雨荷和朕的女儿呀,你怎么没有同样的感应呢?怎么不希望圆一圆你娘的遗志呢?”

紫薇深吸了一口气,惊看乾隆。

“皇阿玛!我也好希望找回我娘的影子,也好希望她能回到我身边!但是,这位夏姑娘,看起来和我的年龄差不多,紫薇怎样也无法说服自己,她是我的亲娘呀!”

乾隆一愣,再急问:“难道你不相信前世今生吗?”

“前世今生之说,我们至今没有证实,就算它有吧……但是,我娘去世,只有七年,投胎转世,应该也只有七岁,怎样都不可能是夏姑娘呀!”

太后一听,连连点头,胜利地嚷:“皇帝!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什么雨荷的影子,只是你的想象罢了!说不定,这整件事都是一个阴谋!你看,紫薇是夏雨荷的女儿,她都说不是!她都没有感应,你哪儿来的感应?你是皇帝呀,怎么可以用这种玄之又玄,似是而非的理由,去掩饰你风流的本性!你自己觉得,你的理由充分吗?你连紫薇都说服不了,还想说服谁?”

乾隆被太后这样一逼,又是生气又是沮丧,暴怒地说:“好吧!朕疯了,朕脑筋不清楚!朕失去理智,朕中了邪!随你们怎么想,朕要定了夏盈盈!不管她的出身,不管她是谁的影子,朕就是要她!谁都不要说话,谁都不要试图阻止!”边说着边对船外大喊,“快传孟大人,李大人,田大人,朱大人和福伦,立刻来船上商量大事!”

“喳!奴才遵命!”太监们哄然响应,奔下船去。

太后赫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皇帝!你如果一意孤行,咱们母子就此断绝关系!你敢封她为妃,你就试试看!”

太后说完,转身出舱去。宫女们赶紧随行。

乾隆站在那儿,气得发抖。

紫薇心惊胆战,走到乾隆面前,充满同情地说:“皇阿玛,对不起,我必须坦白而诚实地说出我的感觉……其实,我完全了解您的心情,我对那位夏姑娘,也充满了敬意,听到她唱的歌,我跟您一样震撼……”

乾隆抬头,死死地瞪着她。紫薇话没说完,乾隆突然举手,对着她的脸颊,用手背狠狠地抽了过去,厉声喊:“好一个贴心的女儿!朕白疼了你!雨荷白养了你!你给朕滚出去!”

紫薇被乾隆的力道,打得摔跌在地。宫女们赶紧过去搀扶。

紫薇爬起身子,大受打击。她抬头定定地看着乾隆,眼里逐渐充满了泪,终于,眼泪一掉,她用手捂着嘴,飞奔出去。

乾隆跌坐在椅子里,筋疲力尽,一脸的沮丧、愤怒和无奈。在这一瞬间,他深深痛恨自己那个皇帝的身份,贵为一国之君,以前不能保有夏雨荷,今天不能保有夏盈盈,就算全天下都在眼前,又怎能填补心底的失落和空虚呢?

紫薇回到自己的画舫上,大家看到她嘴角流血,眼泪汪汪,再听说乾隆居然打了她,全部激动起来,快要集体崩溃了。尔康心痛如绞,握着她的手,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个皇阿玛在紫薇心里的分量有多么重,只有尔康才明白。小燕子和宫女们,忙忙碌碌,在脸盆里浸湿了帕子,拿过来给她冷敷。

“哪有这个道理?一定要紫薇跟他有相同的感应,没有就打人!皇阿玛每次碰到女人的事,就变了一个人!”小燕子恨恨地说。

永琪满脸焦虑,走来走去,思考着。

尔康接过冷帕子,为紫薇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我不能相信,为了这个夏姑娘,皇阿玛居然打了你!”尔康难过极了,“下手那么重,难道他一点都不心痛吗?”

尔康这样一说,紫薇心里好痛,眼泪一直掉。

尔康抓住她的手:“不要哭了,嘴角已经肿了,还要把眼睛哭肿吗?我知道你心里有多难过,皇阿玛一向最疼你的,我想,过两天,等到皇阿玛想明白了,就会知道你的心了!”

紫薇落泪,哽咽地说:“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跟皇阿玛说,我想告诉他,我也震撼呀!我也觉得这个夏姑娘的出现好奇怪呀!甚至,我也很佩服这个夏姑娘呀,我也有困惑呀……但是,这事就是说不通嘛!我就是没办法顺着皇阿玛的意思,说这个夏盈盈是我娘的前世今生,如果说,我娘的魂,附在她身上,或者还有可能!”

“什么可能?哪有这种事?你也跟着皇阿玛走火入魔!”尔康正色说,“我告诉你,这只是一个巧合,刚好有这么一个女子,有几分你娘的味道,本来,这个人世间的人,每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就很有可能长得相像的!至于那些歌词,相思自古都相似,都是同一种情怀,同一种魂牵梦萦。就连唐诗宋词里,也有许多重复的,相似的句子!我们不能因为听到两首歌词,就说那是某某的灵魂附在某某的身上,这太牵强了!”

永琪站定了,点头说:“尔康说得对!总之,这位夏姑娘是个绝色女子,又会弹琴又会唱歌,皇阿玛就被她迷住了!至于其他理由,有也罢,没有也罢,都是空话!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一定会变成一个大笑话!我们身为子女,难道就由他发展吗?”

小燕子脚一跺,掉头就走。

“我去说,我不怕死!我去说!”

永琪急忙追在后面。

“连紫薇都挨打了,你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