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永琪大步冲了进来,看到这样,叹气说:“你又要闹‘出走’吗?为什么要这样?我好不容易从战场回来,留住了这条生命,希望和你共度以后的人生,你居然和以前一样,只要不开心,就收拾东西闹出走!你也想想我的感觉,我的处境……”
永琪话没说完就被小燕子大声打断了:“你的感觉,你的处境我都不在乎了!因为你老早就不在乎我的感觉和处境了!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路再走下去,我不是你的备用老婆!”她把鞭子缠在腰间,把剑佩带在身上,又把箫放进包袱里,“我告诉你,我的永琪和尔康一样,在战场上就死了,今天这个你,我根本不认识!我不要和你谈!”
小燕子口不择言,一句一句,刺痛了永琪,他恼怒起来,大声问:“你巴不得我在战场死掉算了,是不是?”
“对!”小燕子答得干脆利落,“最起码,那时的永琪会永远活在我心里,那时的永琪是我的英雄,是我的丈夫!今天的这个你,会对权势低头,对老佛爷低头,在尔康的死亡阴影下,大肆庆祝儿子的满月,对皇阿玛像小狗一样……你就算当了王爷,就算将来要当太子,当皇帝,对我而言,也什么都不是!”
这一下,永琪再也无法忍耐了,他不止生气,而且痛心。这样一路走来,为了她,多少委屈都忍受了。娶知画的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她,为了箫剑!她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最后,却换来她这样的评价!他重重地喘气,抬高了眉毛,怒声说:“你这样贬低我!你把我说得一钱不值,这样的你,我也不认识!我也不稀罕!”
“你不稀罕就稀罕,我们谁也不稀罕谁,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一拍两散!”她坚决地说,已经结束停当,一副女中豪杰的短打装扮,就把包袱用力打结,扬声大喊,“小邓子!小卓子!”
小邓子、小卓子奔进房。
“你们去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告诉神武门,我要出宫去看紫薇格格,不许在宫门口拦住我!”
小邓子、小卓子二人,看看永琪,看看小燕子,立刻心知肚明。
“格格要出宫啊?恐怕有点不方便吧?太晚了!”小邓子赔笑地说。
“就是就是!这么晚,管马车的小厮早就睡着了,马夫也睡着了,那些马儿大概……大概……”他一个劲儿傻笑,“也都睡着了!”
小燕子大声一吼:“你们去不去?”
“格格……”小卓子为难地嗫嚅着。
永琪瞪着小燕子,见她横眉竖目,心中更痛,大声嚷:“格格要走!就让她走!你们尽管去备车,告诉神武门的侍卫,是我说的,还珠格格要出宫,谁也不许拦住门!”
小邓子抓着脑袋,傻笑。
“五阿哥……真的要备车啊?”
如果永琪肯把小燕子往怀里一抱,轻言细语解释一下,或者就没事了。偏偏永琪也憋着一肚子的无奈和沉重的悲哀,恨极她不了解他的心。俗语说“泥人也有土性”,何况,永琪是阿哥,可不是“泥人”,这场战争,演变到此,已经不可收拾。
小燕子听到他这样说,连留她都不留,根本就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她伤心已极,怒气腾腾地对两个太监跺脚大吼:“你们两个听不懂北京话是不是?要用海宁话讲,你们才懂?”
永琪一听“海宁话”云云,如此夹枪带棒,辜负他一片真心,还要百般冤枉他,气得也跺脚大吼:“去备车!去备车!去去去!”
“喳!”小邓子、小卓子只得答应,飞奔出去。
明月、彩霞双双呆住了。
小燕子整整衣裳,走到永琪面前,深深地凝视他。
“我不会和你说再见!我们两个的缘分已尽,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最好认清这一点,我不是一时闹别扭,我终于认清了你!我跟你永别了!”
说完,她掉转身子,就往门外大踏步而去。
明月、彩霞一急,明月冲到永琪身前,急促地、焦灼地喊:“五阿哥!你赶快留一留嘛!不要闹到整个宫里都知道了,又生出许多枝节来!”
彩霞一眼看到桌上的一本《成语大全》,就拿了过来,冲到小燕子身边,喊着:“格格!格格……你就看在五阿哥帮你写《成语大全》的分上,也要包涵一点嘛!”
小燕子抓起《成语大全》就撕,彩霞赶紧去抢,已经来不及,撕碎了好多页。小燕子对彩霞怒气腾腾地说:“那个帮我写《成语大全》的五阿哥,早已死了!”她把《成语大全》对着永琪扔了过去,毅然决然地说,“以后,我再也不用背成语,再也不用装淑女,再也不用讨好这些宫里的伪君子!我的新生命从今天开始!”
永琪一闪,《成语大全》落在地上,他的脸色发青,怒不可遏,大喊:“你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小燕子气得发抖,坚决地大叫:“放心!你就是用八抬大轿来抬我,你就是痛哭流涕来求我,我也不会回来了!”说完,她就背着包袱,乒乒乓乓地出门去了。
永琪气呼呼地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脸色灰白,眼神却是极端痛楚的。
小燕子出了宫,当然只能去学士府。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告诉紫薇。只有紫薇才能了解她的愤怒,她的委屈,她的醋意和她的无助。谁知,到了学士府,福晋就用一对带泪的眸子迎接她,一句话也没说,就把她带进紫薇的房间。她跟着福晋进房,一进门,就呆住了。
只见满房间都点着蜡烛,房里,处处烛火荧荧。
紫薇一身素服,牵着东儿的手,站在窗前,对着打开的窗子,虔诚地喊:“尔康!我带着东儿,在这儿等你!你不是责备我不理东儿吗?那么,你也不可以忘掉他呀!看看东儿,来吧!回来吧!”就低头对东儿说,“东儿,你喊阿玛!告诉阿玛,你想他,希望看到他!”
东儿顺从地看着窗外,喊:“阿玛!东儿乖乖……东儿听话不闯祸,阿玛赶快回家!”
福晋看得热泪盈眶,对小燕子低低说:“最近,她好像中邪了,每晚都是这样子!”
福晋对着紫薇悲哀地喊:“紫薇,小燕子来了!”
紫薇惊动地回头,看了小燕子一眼,立刻紧张地,小小声地说:“嘘!别吵……说不定尔康会回来!上次我点了蜡烛,他就来了!”说着,顾不得小燕子,又虔诚地看向窗外。
小燕子一见紫薇这样,悲从中来,把佩剑鞭子都丢在床上,奔了过来,握住紫薇的双臂摇着,沉痛地喊:“紫薇!你醒醒啊!尔康已经死了,他怎么会回来呢?”
紫薇一回身,热切地抓住她的手,满眼狂热地说:“小燕子,我告诉你,尔康没有死,他陷在一个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是,他没有死!他在我面前现身,向我求救,我跟阿玛、额娘讲,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所有的思想、意识、感觉都清清楚楚地体会到这个事实,他没有死!我们必须想办法去找他去救他,要不然就太晚了!”她四面看,找寻着,“永琪呢?他在哪儿?我有话要问他!”
提到永琪,小燕子大痛,悲声喊:“没有永琪!再也没有永琪!紫薇,你失去了尔康,我失去了永琪!我们姐妹两个,从进入皇宫开始,就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们都变成原来的那个我们,什么都没有!”
紫薇摇摇头,热切地向窗外观望:“不不!不要这样说,我不是什么都没有,我有东儿,我有阿玛、额娘,我有皇阿玛,我还有尔康啊!”
福晋听着看着,伤心着,忍不住拭去眼角的一滴泪,走过来说:“紫薇,你心里明白,你还有我们有东儿,就为我们振作起来吧!小燕子带了行李过来,你们又可以睡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了,我不打扰你们,你们慢慢谈!两个都不许钻牛角尖……你们互相吐吐苦水,说不定都会舒服很多!东儿我带走了,放心,奶娘会照顾他……我让秀珠给你们准备消夜!”
福晋说完,就牵着东儿,难过地看了二人一眼,出门去了。
房门关上,小燕子拉住紫薇的手,激动地说:“我告诉你,我永远离开那个皇宫了!我再也不会回到永琪的身边去,在他把我‘休掉’以前,我先下手为强,把他‘休掉’了!”
紫薇这才注意小燕子的话,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你离开皇宫了?你‘休掉’了永琪?什么意思?”
“他们男人,动不动就要休掉老婆,什么‘七出’之罪,都是女人的错!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换了女人,就是淫荡!我想通了,我和永琪是平等的,男人可以‘休妻’,我也可以‘休夫’,他伤了我的心,我决定不再爱他!我把他‘休了’!从此,我和他一刀两断!”
紫薇凝视了她一会儿。
“一刀两断?你怎么可以和永琪一刀两断?他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像尔康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一样!生死都无法斩断的感情,你怎么会说断就断?”
“这次是真的断了!我再也不会原谅他!”她激动地嚷,摇着紫薇的肩,“紫薇,你也别认那个爹了,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再也没办法爱他,他也不再爱我!我每次看到他,就想着我爹在断头台上的情形,想着我娘在烈火里自刎的情形,我真想冲上前去,给他两刀,为我爹娘报仇……可是,我又会想到他对我的好……我真的太痛苦了!紫薇……我们两个,怎么会变成这样?”
紫薇看着窗外,神思恍惚起来:“是啊,我们两个,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当初我们没进宫认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说不定,我们嫁了两个平凡的小老百姓,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没有缅甸战场,没有死亡,没有尔康,没有永琪,没有皇阿玛,没有知画……说不定,那样的一辈子,比现在幸福!”
“是啊是啊!”小燕子热泪盈眶,“紫薇,让我们回到当初去吧!我不要什么皇子,不要皇宫,我宁愿过穷苦的生活!我真想回到当初,我一定不会再冒充你,再冒充格格!我已经尝到滋味,受到报应了!”
紫薇悲哀地看她,说:“人生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走,不管多后悔,就是无法‘回到当初’!”她思前想后,心痛如绞,“可是……我要我的尔康啊!我要我的东儿啊,我也爱我的皇阿玛啊!如果‘回到当初’,我宁愿再重复一遍,宁愿再受这样的痛苦和煎熬……”她的眼泪慢慢地滑下面颊,声音哽咽,“我也不后悔和尔康的相遇相知,我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时辰……”说着,就忘形地冲到窗边,对着窗外大喊:“尔康!回来啊!让我再看你一眼……尔康……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