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柒】

【伍拾柒】

顿时间,小燕子和慕沙鞭来剑去,人影穿梭,忽上忽下,打得天昏地暗。两人势均力敌,谁也占不了便宜。永琪等人和缅甸军,都紧张地观望。

在另外一间房间里,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听永琪解释什么是“白面”。

“这个‘白面’等于是一种毒药,越吃会越多,不吃就像尔康刚才那样,会痛苦到生不如死!吃了,精神会恢复,会变得比较兴奋,会感到飘飘欲仙。所以,一旦沾上了这个药,就离不开这个药,但是,这个药会把人的身体逐渐弄坏,最后,会让人送命!”

“那要怎么办?有没有办法把它戒掉?”福伦惊跳起来。

“听说,要戒这个药,非常痛苦,戒得不好也会送命。”箫剑接口说,“在云南,像罂粟这种花,到处都有,也有一些人,染上类似的药瘾!戒药的过程,病人会变得很暴力,有些挨不过去的,会自杀或者杀人,是相当冒险的事!许多家人,宁可让病人吃一辈子的药,也不愿意面对他们断药的痛苦。也有很多不法的商人,故意让人染上药瘾来赚钱,我想,那个三爷就是这样!”

小燕子听得大怒。嚷着:“你们有没有把那个三爷抓起来?有没有把他杀掉,给老百姓除害!”

永琪看小燕子一眼。说:“你又毛躁起来,我们是中国人,化装成缅甸人,到处找人,又到处打听怎么买‘白面’,已经很惹人注意了,难道还去杀人惹麻烦吗?”

“我想,我们不能再在缅甸停留了,既然已经找到了尔康,我们赶快动身回云南吧!到了云南,一切就好办了!”晴儿看着箫剑焦急地说,“你既然说,云南也有人吃这种药,那么,云南一定有大夫可以帮忙戒药吧?”

“晴儿说得对!”箫剑神色凝重地说,“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这儿太危险了!万一猛白发现了我们……尔康就是例子,我们谁也不想变成尔康第二吧!到了云南,我再给尔康找大夫,无论如何,大家同心协力,一定可以治好尔康!”

“可是……”小燕子忧愁地说,“我觉得尔康并不想治好,他一直排斥我们大家,他根本不想见到我们!他看到紫薇都会逃跑,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种样子,实在让我很害怕!以前的尔康,好像真的不见了!”

“不会的!他有紫薇!他会好的!”晴儿说。

大家想起尔康的样子,都没什么把握,人人神情凝重,福伦尤其伤痛。

永琪振作了一下,站起身子说:“我们大家往好的地方去想吧!无论如何,我们救回了尔康,他还活着,他又跟我们在一起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对不对?大家开心一点!明天动身回云南!今晚,我们先把尔康弄弄干净!我让高远、高达他们去厨房,赶快烧些热水来!”

“对!我们都来帮忙,我看,金创药、九毒化淤膏通通拿来,一定都用得着!”晴儿积极地应着。

大家都振作了起来,开始忙碌。

片刻之后,一桶一桶的热水,提进了尔康的房间。武士们搬来一个大澡盆,倒进热水,澡盆里冒着蒸腾的热气。

尔康的精神恢复了很多,但是,情绪仍然陷在极度的沮丧里。他瑟缩地坐在一张椅子里,被动地看着紫薇。紫薇手里拿着剃刀,准备给他剃发。

晴儿端着脸盆过来。

小燕子捧来大沓干净的帕子。

福伦拿来干净的衣裳。

“还缺什么?我再去拿!”小燕子低声说。

紫薇摇摇头,示意大家出去。大家就很有默契地出去了。

紫薇就拿起剃刀,对尔康温柔地说:“我要让你恢复满人的发式,告别缅甸的发式,在离开缅甸以前,用岗包把头包住就好!来,让我帮你剃头!”

尔康一语不发,被动地让紫薇理发。一缕缕乱发落下,尔康那饱满的前额,终于又露出来了。紫薇再为他刮胡子,他那清秀的脸庞,终于重现。她再为他洗头,擦干,梳上发辫。这样整理之后,他虽然憔悴,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

紫薇把他打扮好了,凝视他,微笑起来,充满柔情地说:“虽然脸上有刀疤,有伤痕,但你依然是个好漂亮的男人!怪不得,那个缅甸公主会看上你!”

提到缅甸公主,尔康浑身一颤,看了紫薇一眼。这时,才有力气来想,不知道紫薇对慕沙的事,了解了多少?

“我要帮你脱衣服,帮你洗一个澡!洗干净了,包管你心情也会好很多!”

尔康站起来,仓促地一退,简单地说:“我自己来!你出去!”

紫薇怔了怔,坚定地看着他,说:“我不出去,我要在这儿侍候你!过来,让我脱掉你这件脏衣服!猪棚里打滚的衣服,你还要穿多久?”她伸手去脱尔康的衣服。

“不要碰我!”尔康再一退。

紫薇咬咬牙,清亮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说:

“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碰我’!我告诉你,我要碰你,不管你要不要!”

紫薇说着,就拉下了尔康的衣服。于是,她再次看到他那遍体鳞伤的身子。不止前胸,后背更惨,刀疤、鞭痕、剑伤、淤青……到处都是。她看着他的伤痕,呆怔片刻,眼里盛满泪水,拉住他的手。

“洗澡水快要凉了,来吧!”

尔康无法拒绝,坐进澡盆中,紫薇拿着皂荚帕子,开始帮他洗澡。他背脊上的鞭痕,触目惊心。她很小心、很小心地用热水洗过去,害怕地问:“会痛吗?那些鞭痕好像很久了……可是,这些淤青是最近弄的吗?”

尔康被动地坐在那儿,一语不发。

紫薇注视着那些鞭痕,忽然用嘴唇贴在他的背脊上,吻着每一道伤痕。那温润的、柔软的嘴唇接触到他的伤处,那么贴心那么温柔,那么醉人那么震撼!他不由自主,整个人都跟着一震。战栗通过了他的全身,这次,不是蚂蚁大军,是触电般的甜蜜,让他心碎的甜蜜。

紫薇落泪了,轻声地说:“这不只是你的伤口,它也是我的伤口!我比你痛!”

这句话粉碎了尔康的疏离,他心中一酸,几千几万种相思,此时一齐爆发,他转身,抓住了她的双手。紫薇震动着,含着泪,一动也不动地让他握着。

尔康这才深深切切地看着她。好久好久,两人只是痴痴对视,那种仿佛从开天辟地以来,就开始的缠绵,又把两人紧紧相系。她不敢动,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会让他再逃进他的壳里去。他的眼光,在她脸上细细地睃巡,直到此刻,他好像才有了一些生气。然后,他轻声地问:“东儿好吗?你没有拒绝他吧?你没有推开他吧?你没有因为和我相聚的时间太短,而怪在东儿头上吧?”

紫薇大震,惊讶至极。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做这样的梦,梦到你推开东儿,不要东儿!我急得不得了,却没办法让你感觉到我,听到我!”

紫薇凝视他,震撼不已。这才体会到天地之间,有些无法解释的大力量,确实超越了时空,超越了生死。或者,怪不得有成语说“情之所至,金石为开!”她满眼热泪,喊着:“你还敢推开我,不要我,赶我走?你、我、东儿,我们都是一体,我曾经看不到你,听不到你,你现在也看不到我,听不到我吗?”

尔康惶恐地低下头去,惭愧和自卑再度袭来,紫薇看到他的神情,不敢再说。

片刻以后,尔康已经洗完澡,站在房中,穿着干净的白色对襟的中式内衣。紫薇帮他细心地扣纽扣。两人靠得那么近,尔康感觉得到她的呼吸,不禁低头凝视她。紫薇扣着扣着,感觉到他的凝视,抬起头来,接触到他那深刻的、火热的眼光。她感到一阵心跳,那种触电似的感觉,好像比初恋时还强烈。这个男人,他控制了她所有的思想,占据了她所有的感情!她忘记扣扣子,眼光缠着他的眼光,一眨也不眨。

尔康接触到这样的眼光,再也忍不住,伸手握紧了她的手,把那只手拿起来,贴到自己的面颊上,低喊着:“紫薇,想你想到疯狂,那种疯狂,根本是你无法体会的!”

“不不!”紫薇迅速接口,“我当然能体会,因为我也一直在这种疯狂里!你有多疯,我就有多疯……不不!我一定比你更疯一点!”

他眼中含泪,声音颤抖:“我没有负你,没有对不起你,你还是我生命里的唯一,如果我还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地方,就只有这一件了!”

紫薇太震撼了,没想到他陷在缅甸这么久,是八公主的俘虏,他居然还守着当初的诺言!她感动至极,立即体会到,他为什么遍体鳞伤了。

“为了这个‘唯一’,你一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紫薇说着,就心疼地拥抱住他,踮起脚尖,去吻他的唇。

这次,尔康再也无法克制了,他一把抱紧她,热烈地回应着她的吻。这一吻,吻进了魂牵梦萦的相思,吻进了天人永隔的惨痛,吻进了刻骨铭心的至爱,吻进了难舍难分的缠绵……这一吻,山河变色,天地俱无。

两颗备尝忧患的心,又紧紧地靠在一起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动身离开缅甸。

一连两天,大家马不停蹄地赶路。永琪、箫剑、福伦带着武士骑马,小燕子、紫薇和晴儿陪着尔康乘马车,黄沙滚滚,马蹄杂沓。这天,已经远离了大山,越来越接近云南了。永琪一面策马飞奔,一面乐观地说:“我们这样飞快地赶路,说不定可以在三天之内,赶到云南!”

“尔康还是郁郁寡欢,不知道那个白面,会不会让他意志消沉?”福伦担心着。

“伯父不要着急,只要到了云南,我们就可以找到大夫,好好地医治!”箫剑很有把握地说。

永琪一鞭挥向马背,疾呼着:“驾!驾!驾……我们把速度再加快一点!”

马队车队,向前狂奔。

马车内,尔康沉默地倚着车窗,呆呆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小燕子正在指手画脚,情绪高昂地对尔康述说别后种种。紫薇和晴儿,一边一个,坐在尔康身旁,照顾着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小燕子毫无章法,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哎呀……尔康,你不知道你错过了多少好戏,箫剑掐住了皇阿玛的脖子,大喊,小燕子快报仇!我这样一拔剑刺过去,永琪伸手一挡……哇!真是险呀险呀……我们这样一场大闹,永琪受了伤,皇阿玛也吓坏了,整个秘密全部抖了出来,我们都以为,这下完蛋了,大概是集体砍头!谁知道,皇阿玛居然把我爹以前的经过,全部调出来讲给我们听……哎呀,你记得那个大贪官方式舟吗?他才是我们的杀父仇人……”

晴儿一叹,笑着说:“你认为你说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