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朔使臣走到塔前,用手中光滑的玉箸指向了盖布:“首先,这块并蒂莲的绣品,乃是王妃亲手所绣。”
这话一说出口,小皇帝差点就坐不住了。
然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的就是这个了吧!
然而当他余光瞥见右手边的安太妃急切地探头时,他捏着扶手的手指一拢,强自镇定下来——不行,绝对不能表现激动的模样,这可能只是个试探。如他知晓皇姐在朕心中分量极重,日后万一两方生了龃龉,北朔定会将皇姐做人质相要挟,开出的条件欺人到什么程度很难说。
手指的骨节已泛白,扶手上龙头的鼻孔都要被抠大了,小皇帝的面上却只露出一点微笑,轻描淡写道:“王妃的绣品,朕经年未见了,拿来看看吧。”
盖布被取下,递到小皇帝手中。指尖细细描摹了丝线,眼睛审视了图案的配色,以及密密匝匝做边角纹的福字与寿字后,小皇帝将盖布放到宫人手中:“这独特的绣法是王妃自创的,层层线压得细密紧实,绣若浮雕。安太妃思女心切,拿去让她瞧一瞧吧。”
盖布离了案,小皇帝心中窃喜,知道安太妃这回应当是放心了,为了让她不被人过分注意,他转头朝使臣道:“使者继续吧。”
“是。”使臣到已经亮相的宝石塔边上,介绍道,“此塔除了底座是木质以外,塔身都是由黄金打造的,包括塔顶上悬着的链。这么细细一条条,风吹时可是会柔柔拂动的。”
使臣将那塔从头到尾的工艺复杂程度,图案代表的含义娓娓道来,小皇帝仔细听着,觉得这东西的模样其实不怎么出彩,錾刻、锤揲、镶嵌的工艺他见得多了,最大的价值应该是它本身是个金坨子,嵌了五百多块宝石。
不过底下许多大臣们却是露出了极为赞赏的目光,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艺术品其实是没有自己的品味见地的,只知道用工艺的种数和材质来评判一样器物,另一方面,这样的器物在北朔那边恐怕算得上是顶好的东西,既然大大方方地进献给了太鸿,肯定有某些深刻的意义。
使臣讲得口干舌燥,小皇帝听得想闭上耳朵,挂在脸上的微笑都有些僵硬了,才等到他介绍完。于是小皇帝赶紧差人端了酒水果盘过去,后续还赐了他几道菜,表明了自己对北朔汗王心意的肯定。
御菜的味道鲜美,摆盘美丽,炮制手法复杂,是北朔使臣从未尝过的绝妙风味,很是让他们感到沉迷。待到酒水一杯杯灌下去,眼前晃动了舞姬扭动杨柳似的纤细腰肢,一会儿又变成了艺人们奇异的傀儡术表演,一群人忍不住嬉笑着鼓起掌来。
小皇帝只喝了一杯群臣敬的酒,此刻很是清醒,看底下乐得颠三倒四,就随他们去,自己告困离席,回了养心殿。
宝石塔已过验送进了殿内,小皇帝立刻遣走周围的人,将他在宴会过程中心心念念的并蒂莲盖布扯下来攥到手中,而后就着玉阶上的地毯坐下来,在空旷的殿宇内一点点琢磨这块盖布。
盖布确定是出自皇姐之手,绣工处处齐整,显然皇姐是在身体状况比较好的情况下做的,这一点让他快活到了想要高喊一声的地步;不过静下心来重新回忆一遍宝石塔进献的过程,他发觉这块盖布上应该还有很多可以挖掘的意义。
方才使臣并没有过多介绍盖布,最多在说到宝塔底座刻金漆莲瓣的时候带了一嘴,说是盖布上的纹饰与之相应。这说明是宝石塔是先造出的,至少纹样设计在前,而盖布是之后绣的,像一件附属品……或者说,有没有都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