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猗泽忍无可忍,摁上他的脖颈就要往水里捅。萧禅师一边躲一边嚷道:“开个玩笑而已!你都一把年纪了,怕这怕那的像话吗?”
他还嘴硬,元猗泽已经擒住他按进水里。萧禅师灌了两口水后奋力抬起头来,张牙舞爪地要和元猗泽打起来。元猗泽看这么和他闹实在不像话,便甩开他的手嫌弃道:“我干嘛要下江南寻你,早该让你冻死在路边了。”
萧禅师甩了甩头发捋到脑后,得意道:“那你要去寻谁?陛下,陶骁与我以外你还有哪个朋友?”
元猗泽无意地拨开水面荡出涟漪,悠然道:“朕系世上独一人,为什么要朋友?”
萧禅师点头:“说得有理,我也不是你朋友,我是你小舅舅。”说罢他游向元猗泽,仔细端详着月色下的元猗泽,随后道,“虽然看了你这样子几个月了,我有时候还是会想,原来小七二十多年后是长这副模样。”
元猗泽也望向他:“如果我说你却没怎么变,除了老了一些,你是不是会很高兴?”
萧禅师听罢洋洋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我无妻无子无忧无虑,能有什么变化?”
“年轻的时候性好自由是不喜家里束缚,但却辜负了不少人。阿姊病逝我未能及时赶回洛京,将渡洛水的时候我知道晚了,便停了下来又折返。后来又是许多年过去,我听到了很多人离开的消息,知道在洛京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了。‘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可如果老了呢,便更不愿还乡了,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记得我。”萧禅师对元猗泽笑道,“不胜荣幸,原来你还记得我。那时候朝廷发兵南蛮,明面上是因为部落不驯,但我听到了私下议论,说是圣人宠信天师欲求仙方。那时候我心中无限叹息,我想你不过而立之年,怎会如此忧惧老病?想来又不甚顺心。”
元猗泽听了他的话,抬头望着悬月的夜空道:“除却父母,我发妻去得也早,潜邸旧人也不剩几个。那几年宫里夭折了好几个孩子,我每个都竭力留了,却一个都留不住。那时我不免想,我是天子,为什么我的心意做不了这死生轮回之道的主?”
萧禅师随手甩了布巾到肩上,叹了一声:“生老病死爱莫能助。不过你到底还有几个孩子成人,孙辈都有了。太子不是也二十有余了?对啊,你白龙鱼服潜入民间,他的婚事怎么办?”他说着又笑着问道,“你此番既如此情深义重惦记故旧,若是太子成婚,我这舅公去洛京讨杯喜酒不算过分吧?”
元猗泽心里一沉,垂首缓缓道:“自然不过分,你若愿意回洛京也不错。”
“不要,我闲云野鹤惯了。”萧禅师断然道,“只是我很多年不曾凑过热闹了,我没有见过你成亲,想看看你做人阿翁的样子。”
元猗泽反问道:“你从来不曾有过成家之念吗?”
萧禅师摇头:“无此念头。”
看他漠然摇头的样子,元猗泽终于忍不住道:“你始终不能释怀吗?”
萧禅师正游向岸边换巾子,闻声回头问道:“释怀?释怀什么?”
元猗泽叹道:“纵是少年时有些情愫,这么多年过去应当也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