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荆璞的手肘搭着茶几,身子不知觉往后倾,与他稍挪开了距离,说:“曹氏草堂已被暴露,我怎能不来?邺京眼下终究是你启朝的地盘,何日你下令让人马剿了曹问青的老巢,邺京的消息便很难递到南边了。”
“常岳自小是在军营中长大的,他的剑法与军论当年皆是同辈当中的佼佼,本该是个领兵打仗的好料子,可他没能率兵出征,是因他在陌生之地不辨方向,才留在了宫里当守卫。既然这路难找,他跟了一次,想必也记不得。可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左不过冯卧的一家老小还在邺京——”
魏绎忽默了默,顿时觉得与林荆璞相比,自己还是太手软了。
他不由倒抽了一口长气,声音蓦地发沉:“你为何,要杀朕?”
这话一问出口,他又觉得是自己过于蠢笨。这一病是彻底病糊涂了,脑子与手段,他样样不如林荆璞。
林荆璞要杀他,简直有太多理由了。
魏绎这几日也曾想过这是他的临添一笔,三郡内讧,林荆璞逼不得已要对自己出杀招;也许他是为了将北林寺一案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有动手炸了皇帝,这案子才有非推进不可得理由。
可长久来看,他们各自为两朝而谋,天下的局势瞬息万变,而人心又何尝不是,他们都要对付燕鸿,林荆璞随时有可能会想要毁了这缔盟,铲除异己。
这些根本不用林荆璞说,魏绎自个就都能想得明白。他们之间从无隐瞒与误会,战争与人命筑成的那道天堑一直都在,这是他们一生都难以跨越的鸿沟。
这一年多的情爱除了消解夜深人静时的空虚寂寞,终究是未能改变什么。
可魏绎竟还是忍不住要去质问:“为何要杀朕!?”
殿内无端沉寂,甚至听得见外头禁军蓄力沉气之声。殿内的那两名宫人仿佛还听见了无形的拉弦之声,举着托盘忙跪了下来,情势被逼到了一种极点。
林荆璞没答他的话,身子渐凝固了。
他望着魏绎,眸子却如映月之泉,悄然湿润,抬手便去触碰了他的伤处,似乎有几分情愫流露了出来。
“痛吗?”他问。
魏绎心中忽空了,脖子上的红消退了大半,喉间有口气沉了下来。
林荆璞又去解了他的一个扣子,撩开了去瞧那伤,往里头轻吹了吹,眼底有道不清的暧昧与失落:“对不住了。”
御医换药换得勤,魏绎已不大痛了。可眼下比伤口更痒的是心。
不知为何,魏绎面上反而被激怒了,一把去卡住了他的手腕,道:“别故伎重施,朕今日也动不了你。换个求饶的方式,好歹诚心点——”
林荆璞还坐在椅子上,他的面色越是寡淡,眼角勾出的那丝欲望便越是让人牵肠挂肚。
魏绎喉结止不住滑动,抬手让宫人退了。
他就站在林荆璞面前,腰高得快逼近林荆璞坐下的肩线上,这人的高个像是全长在腿上的。
林荆璞略微犯难,只将颈稍低了些,刚好能够着了。
这旁边没有柱子可以倚靠,魏绎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还站得住,五指撑开去摁住茶几,渐渐覆上了林荆璞纤细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