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梁复安磕不动,一头栽下,似要晕厥过去,姜熹才叹气道:“梁御医又何苦逼哀家?卿等有所不知,珙儿前年生了场大病,哀家当时带着他四处流亡,未得及时医治,不想从那次起便落下了病根子,生了病总不见好。此次病情反复,也未必全是你们的错,哀家也从未责怪御医所。要真能为珙儿好,莫说是修书,哀家跋涉千里,亲自跪到那启朝皇帝的面前求又有何妨?怕只怕启朝皇帝没那么好心肠,何况便是求来了药方,珙儿的身子也未必就能见好。”
“三郡疫病要是遏制不住,迟早会危及临州与允州的百姓……启朝定不会坐视不理,如若、如若此时我们肯先向他们交好,说不定就能先一步缓住情势!皇上如今危在旦夕,必得先忍一时之气啊太后!”梁复安斜身喘气,言辞激切。
姜熹仍是蹙眉不耐。
吴娉婷见状,拈起帕子,矫作附语:“母后,梁御医说的也不无道理,面子再要紧,总归还是皇上的性命要紧呀。”
姜熹斜了她一眼:“皇上病重,哀家代掌传国玉玺,忙于前朝事宜,无暇亲自在病榻旁照看。皇后若是心系皇上安危,念着夫妻情深,便该替哀家多去看望看望皇上,怎么见你还不如柳太傅去的勤快。”
吴娉婷一时面红耳赤,小声嘀咕:“皇上这病,是见不得人的,臣妾才……”
姜熹训完吴娉婷,心中又闷了一肚子火,摆手道:“珙儿的身子哀家清楚,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诸位爱卿辛苦了一日,就不必再跪着了,先退下吧。”
“太后!”梁复安胸中强撑着一口气,跪着上前了两步,高声劝谏:“皇上的病拖不得!且不说皇上是从太后腹中掉落下来的亲骨肉,大殷亡而不绝,能残喘至今日,靠的正是皇嗣!”
“皇嗣背后都是人命!”姜熹厉声而喝,面上美貌变得刻薄起来:“并非是哀家不想救皇上,哀家比任何人都想保皇上平安无恙,可若是唯一的办法向启朝低头,坏了复国大业,那么皇嗣的命便也成了一文不值的贱命!”
谁都没料到梁复安这口气长得很,竟撑得他笔直站了起来,朝着姜熹步履趔趄,振臂痛骂:“复国复国,戕害皇叔,围杀忠臣,如今又枉顾帝命,你复的又是哪国!?”
“放肆!”
惊雷忽鸣,瓢泼大雨都洗刷不干净这样黑的夜。
吴娉婷胆小,无端被当前的气势吓了一道,慌乱站了起来,望着姜熹头上摇晃凌厉的金步摇,又匆忙跪下:“母后、母后息怒……”
雨声陡然大了。这头,林珙在病榻上屏退了留在侍奉的两个宫人,单独召见柳佑。
柳佑摘下秋氅,望见林珙的病容,还是忘了行礼,眉心先深蹙了起来:“皇上为何不吃臣给的药?”
林珙费力眨眼,用软糯的声音掩盖病气:“吃了。”
柳佑知他在撒谎,盯着那双尚显稚嫩的眼眸,笑着说:“臣给的可是对症之药,要是吃了,怎还会起不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