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熊是读书人,为人又勤勉公道,是贺熙华的左膀右臂,在临淮颇受推崇,就是县丞六曹大人都对他客气有加。如今从京中来了这么个俊俏书生,对孙秀才都不假辞色,周遭衙役们心中暗自感叹不愧是帝都子民,天子身边的人,对林杏春更是谄媚。
孙熊倒未想那么多,直接道:“大人想先看居舍,病人还是死人?”
林杏春蹙眉,认真地想了想,“先看死人,看完你们好埋了烧了。”
话说的虽是难听,却也是这个道理,孙熊便带着他去了河伯庙,一进去林杏春便发现在河伯庙的大多都身染沉疴,时不时便有一两人被抬出来。
孙熊用帕子捂住口鼻,“在这的都是重病不治的,能走能动能进食的,我们新建了窝棚安置。”
虽是寒苦,可河伯庙还是有人打扫,四面窗户洞开,病患虽痛苦不堪,却未有寻常疫病常见的凄惨绝望。
林杏春满意点头,“你也通医术?”
“并非,”孙熊摇头,“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哦?”
孙熊笑道:“咱们贺大人的藏书里有本《赈饿十二善》,里面提到‘宜散而不宜聚,宜静而不宜动,日喧闹于市井污秽之气,最易蒸为疫疠’。说白了不过是干净、通风、疏阔,再将有病无病的分开罢了。”
“口气不小。”林杏春蹲下身,查看了一刚死之人的尸身,叹口气,“不过别说你们了,单论救治他们,我也是一筹莫展。”
孙熊默然地蹲在他身旁,将先前王郎中等的方子递给他看。
林杏春只扫了眼便道:“用的便是伤寒杂病的方子,谈不上不对症,只是治平常瘟病可以,碰上这种厉害的……”
他摇了摇头,将那方子叠好放入袖中,“我心中有数了,回县衙吧。”
孙熊拿不准他是说大话还是肺腑之言,只如实禀报贺熙华。
贺熙华听闻,立时提出要为林杏春接风洗尘,孰料却被后者断然拒绝,连接口都懒得找,只抛出“无空”二字。
虽只是个六品的知县,但到底是外戚贵子的探花郎,贺熙华生平还是头一遭遇到如此冷遇,哑然笑道:“他如此这般忠于职守,我倒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