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其实那晚发生的事,王爷都是知道的。你明明与清河不合,却没有将他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世,是不想我夹在其中左右为难,这份温柔与体贴,我该好好感谢你的。”
他笑得让人心疼,萧北城见了于心不忍,“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还提起来做什么。”
“也是,那不提了,我们来说说肖大眼吧。他从小就作恶多端,所以我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大的是哪个眼,你应该也清楚。”
“啧,文人骂起人来,嘴也是这么毒。”
“ ,彼此彼此吧。也许是他自作孽吧,从小他就有个羊癫疯的怪病,经常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就突然倒了下去,四肢抽搐着,嘴里也吐着白沫,看起来有够吓人。而肖大爷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肖大眼要是在跟人斗殴的时候犯了病,他就会找到人家里去讹诈一笔钱,所以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是怕了肖大眼,而是担心会被他那无耻的爹赖上。”
“真是一家子无赖。”
萧北城不免在心中念叨一句“罪有应得”。
“除此之外,他还是很怕高的,以前他追着我打的时候,我只要爬上树他就不敢追了。不过我小时候身子比现在还弱,常常爬上去之后一口气倒不过来就晕了,都得是等我爹把我捞回去。所以听说他是上吊死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平时他可是连凳子都不敢踩的,如果吊死,总得有什么垫脚吧?”
此前没看到现场状况,君子游不敢妄下定论,再者死者与他有些过节,办事也不怎么积极,非得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才上门来。
肖家父子死了快一年,家里破败的不成样子,老房子已经塌了一半,茅草铺的屋顶也被大风掀去了,根本不能再住人了。
他们来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妪正在院子角落里挖着土,一听见有脚步声,赶紧把掏来的东西塞进嘴里,见了人便连滚带爬的躲进了从前饲养牲畜的草棚里。
君子游与萧北城对视一眼,有些可怜老妇人的遭遇。
“王爷,这位应该就是肖大娘了,以前肖家父子作恶,她跟着吃了不少苦头,经常被他们父子打骂,还被村里人孤立。可她心地善良,时常会接济路过的乞丐,我爹从前也总会让我拿些鸡蛋偷偷给她。现在肖家父子死了,村里没人管她,一个疯了的老妇人,日子属实难过。”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看看肖大娘的情况,哪成想对方竟像发了疯似的嚎叫起来,缩在角落里发着抖,嘴里还吐着混了泥土的黑沫,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忍再刺激她,萧北城把君子游拉了回来,刚巧这个时候宿十安也闻讯来了,大致看了眼就明白了状况。
君子游问:“肖大娘如今只剩一人,生计都难维持,为何府衙没有妥善安置?”
宿十安也很为难,“先生有所不知,早在肖家父子下葬以后,我就命人将肖夫人送去了寒山上的尼姑庵。您也知道,女子死了丈夫孩子,一人难谋生计,像肖夫人这样不能再嫁,也没有谋生手段的女子,最后的结局只能是皈依佛门,府衙也很为难的。可是肖夫人才去了几天,疯病就愈加严重,伤人毁物的,尼姑庵不好收留,她自己又一再坚持,只好把她送回来了,现在府衙每日都有人按时给她送餐,也算勉强过得去了。”
听了这话,君子游更加难过,好半天才平复心情,沙哑着嗓音继续道:“说说案情吧。”
“这案子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单纯的弑父案,杀了肖百川的人就是他的儿子肖崇,犯案后肖崇难抵内心谴责,于是上吊畏罪自尽。肖夫人就是目睹了一切的证人,只可惜后来她神智不清,证词也变得前言不搭后语,案子就这么结了。”
“弑父案?”
如果说是肖百川杀子,君子游还能信上七八分,可正如方才他所说的,肖崇不仅患有羊癫疯,更有严重的畏高症,这样的他根本不可能选择这种方式自杀。
“可我听说,是肖崇先上吊而死,肖百川伤心过度,没几天也跟着去了,怎现在又成了儿子弑父?”
“先生,您别听信村里的谣传,其实肖百川是在肖崇死的当天重伤不错,被肖崇一刀捅了胸口,伤的厉害。可他命大,硬是又挺了几天才死的,期间也说过几句话,不过字字连不成句,也没能当做证词。所以啊,这案子没什么好查的,很显然就是肖崇弑父啊。”
于是君子游看向了院门外缓缓踱着步子,与他隔着足有十好几步外抽着烟的萧北城,问:“王爷,这事你怎么看?”
萧北城不单纯是烟瘾犯了而想避着君子游,更是在观察肖家这几间破房子的外观,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没什么好看的,两起都是杀人案。”
“何以见得?”
“看看不就知道了。这几间房的窗子都是封闭式的木板结构,案发时可是冬季,室内再怎么暖和也没到能把门户大敞四开的地步。肖大娘若没有透视的神力,就只可能是在现场目睹这一切。你认为会有母亲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在面前咽气吗?”
宿十安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只有三种可能,一,是查案的衙差为了免去麻烦,才为神智不清的肖大娘安排了不实的证词;二,肖大娘才是弑夫杀子的凶手。而这第三,就是肖百川杀子,肖大娘一怒之下,为了给儿子报仇,所以杀害了自己的丈夫。”
的确,这是当前最可能的三种情况,不论结果如何,肖大娘都是涉案的关键证人,若想重查此案,便只有从她口中问出当时的细节。
但显然,肖大娘此刻的状态是很难配合问询的。
萧北城灭了烟,吐了口里的烟雾,走到蹲在一旁的君子游身前,半笑不笑的抬起他的下巴,令他微微抬头仰视着自己,眼里尽是等着看笑话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