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游也往麻绳垂下的位置看了看,恰好宿十安就站在底下,他一抬下巴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乖乖挺直了身子,给他做了量尺。
其实宿十安的身高比起姑苏男子普遍还要高出半头,而那悬颈的麻绳就落在他头上一尺左右的位置,很显然,单凭肖崇自己是根本吊不上去的。
“而现场并没有发现垫脚蹬,他难道是飞上去的吗?”
沈祠又开始犯起了老毛病,怯生生的多了句嘴:“万一,万一是飘吊子做的,不是就不需要人自己爬上去了……”
“沈祠……”君子游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害怕,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宁可相信鬼神也不肯怀疑人心了。”
萧北城见状也只是摇摇头,知道沈祠的迷信已经根深蒂固,劝也无济于事,索性也不再管他,转而对君子游道:“看起来,你已经有头绪了。”
“算不得头绪,只是疑惑罢了,我一直不懂肖大娘为何在丈夫与儿子死于非命后仍然守着这处老宅。这里对她而言该是伤心之地,更是不祥之处,可她放弃了在尼姑庵养老的机会也要回来,会不会是为了隐藏什么呢?”
尤其是扮作肖崇那日,他还发现肖大娘在篱笆丛中翻找什么的举动,更坚定了这个猜测。
于是他走出现场,到了肖大娘此前栖身的牛棚,朝里看了看,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肖家以前是养了牲畜的吧?在肖家父子死后,都安置到何处了?”
宿十安答:“的确养了一头耕牛,但肖大娘无力经营耕地,连自己的生计都没着落了,哪儿还有精力管牲畜呢,于是府衙便做主将肖家的田地暂时租赁给了他家的表亲,每个月的租金都用来给肖大娘添置衣物,还有一日三餐的口粮。”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不觉着这里的土太硬了吗?”
君子游也不嫌脏,提起衣摆翻身跨进了牛棚,抬头看了看茅草堆叠的棚顶,又俯身摸了摸脚下坚硬的土地。
“我们村子的土质与别处不同,遇水容易结块,干燥后便成了砂石,所以耕户饲养耕牛的处置方式也与别处不同,通常会铲些田地里的土铺在牛棚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翻了重换新土,好让耕牛从小适应土质的硬度,以免坏了蹄子。可是你们看这里,牛棚里的土明显比外面高出一截儿,且都是踩实了的,说明在一段时间内,这里不停的填土,压平,再填土,再压平。”
说到这个份儿上,萧北城听懂了他的意思,“莫非,下面是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个时候的君子游对自己的猜测还没什么信心,拿了一旁的锄头往下挖了挖,土层都快被压实成了岩层,一凿下去发出了震耳的脆响。
萧北城使了个眼色,便让沈祠跟上去帮忙了,宿十安见状也吩咐跟来的衙差拿了铁锹,一同往下挖着。
四个人,硬是挖了半个时辰,才把表面的土皮翻开一层。这活儿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宿十安便到村里找了几个壮丁来帮忙,一直干到日头西沉,才发现了些许异样。
众人累的满身大汗,终于看到坚实的土层中露出一块生馍那般大的白球。
君子游用凿子往下挖了挖,很快清理掉了周围的残土,露出了下面东西的全貌。
……竟是一具深埋地下已久的头骨。
“看来,我们找到那个失踪的人了。”
君子游用白布小心翼翼的裹起了头骨,借着萧北城递来的烛火,仔细观察着头骨的外形。
他先是用自己的手掌比了比头骨的大小,又从侧面看过了头骨的眉骨,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死者是名女性,从牙齿的磨损程度看来,只有二十出头,死因是……”
他又将头骨缓缓翻转过来,露出了颅骨上裂开的伤痕。
“或许是头部受到撞击而死。这个人,可能就是翠娘。”
案情反转,再次牵扯出了受害人,便是要翻案再查的。
宿十安立即下令封锁现场,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又从肖家老宅的牛棚里挖出了零碎的人骨,与头骨拼凑在一起,经过确认身型特征,死者就是失踪已久的翠娘的本人。
“翠娘幼时受过伤,走路时左腿不敢吃力是众所周知的,遗骨的左腿骨上也有着伤后愈合的痕迹,可见死者就是翠娘不假。”
“仵作验尸可得出什么结果?”
宿十安显得有些为难,“这……遗体只剩下了骨架,仵作只能推断后脑的伤是致命伤。”
“不,那伤势虽然严重,却不至于立即毙命,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翠娘还是活着的,甚至她活的比肖百川还要长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