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向来从容,眼下却不禁打翻了茶碗
他曾经也只是个山野穷小子,偶得机遇闯入江南,一心想要融入江左高门,想要掩去心下的卑微,想要一个出身能配得起自己的荣耀。谈玄论道,诗酒饮茶,没人不自报家门,甚至多的是人,同乡不同姓也能侃出个花。
可现在有个人,指天立地说他不在乎,比那些所谓的君子丈夫更坦然,更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是他一直憎恨厌恶的恶人。
他心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
真正的恶人究竟该是什么样子?什么样的又才算是真正的恶人?
见他小脸惨白,公羊月信口问道:“瞧你这样,莫不是说到你心坎?”
晁晨不愿与之相对,怕他揭穿自己脆弱的伪装,仓皇起身,快步往楼下去:“出凉州平川路阔,我去买几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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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续前段,过渡一章推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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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天水郡自吕光自拥大凉天王后,迅速打硝烟中重建,得益西域商道,富庶有余,城中屋宇毗连,多为塞外矮舍,宽敞粗犷,不似江南一眼不见全貌的烟雨楼台。汉商胡商打堆,驼队行客络绎不绝,沿街叫卖的小贩男女老少皆有,不仅热情,性子实在奔放。
晁晨跟个马脸宽腮的汉人马贩谈好价,手往腰袖里掏,才想起出来急,没带钱。正局促尴尬,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掌心托着个钱袋掂了掂。
听那响,不是彩宝也是真金白银,且还鼓鼓胀胀,一准足数。那小贩眉开眼笑,两手去捧,却扑了个空。
钱袋给收了回去。
“就这马你也敢要这个数?”公羊月将五指并拢,一脸讥嘲。
凉州地区连带着整个西域,黄金珠玉硬通,此外,部分地区也收新泉钱。在吕凉之前,曾有盛极一时的张氏一族在此称王,凉武王张轨以年号铸钱,大肆流通,以至于张氏一族灭亡多年,依旧不乏私铸。
小贩抬起下巴,先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是个带剑的,缓了语气:“爷,咱家的虽不是大宛名马,也是从冠军侯设的祁连山马场出来的千里种!”
“你可真敢说,”公羊月把晁晨挤到身后,抓过一匹的缰绳,顺着鬃毛一路摸到肋下,最后巴掌砸在马背,“就说这匹,髂骨宽大,肋骨短小,蹄胫大小不相协,典型的‘三羸五驽’马,也就唬一唬他这样的傻瓜。“
说着,他还伸手在晁晨头上点了一下。
“还有这匹,架子虚大,肉都堆到肚子上了,怎么,肉马也拿来充数?”公羊月摸出一枚散钱,“就这四匹,不能再多。”
那马贩子急眼,操着一口陇西的方言大骂:“打发叫花子呢?不卖,不卖总行了吧!”
公羊月拿剑柄按住马脸男子的肩,凑到耳边,轻声说:“蹄钉没撬干净,你的马来路够脏啊。”
男人身子一僵。
晁晨没听清他二人说什么,瞧人满头冷汗,只以为公羊月仗势欺人,忙上去劝:“就算是肉马,也不只一……”
“没你的事。”公羊月把他拂开,将好把刀影隔绝。
马脸贩子拔刀要来事,那剑出剑回,不过一息,右手腕上那串小叶紫檀佛珠便应声落地,随之掉落的还有腰间挎着的弯刀。知道踢了铁板,马贩“呸”了一声,摘下缰绳扔过去,扭头逃命:“可以啊,黑吃黑是吧,今儿算是着道,你小子给俺等着!”
等人跑没了影儿,公羊月招呼晁晨牵马,后者没动,端着袖子义正词严:“贩子的便宜你也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