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启却忽地出手,将那串子夺来:“这是……”
“你认识?”
看风如练诧异,他便将怀中的占风铎提前拿了出来,又将那日贺兰山脚下与人争买之事悉数道来,只是未免教妻子担心,并没有将那姑娘的狂悖之言细说:“我和她交过手,看得真切,这彩珠就是她刀鞘上挂着的。”
刀鞘上的东西遗落,必定是大动过干戈,风如练沉声问道:“贺兰部的人在追杀她?”
公羊启摇头不知。
大婶子和她男人听过后,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草原上粮食少,不少地方要饿死人,追逃奴的事年年有,还是莫管为妙。”说着,便打下皮帐帘子,缩回自家屋里睡大觉。等人走后,公羊启思忖片刻,把彩珠扔炉中烧却,如今这形势,绝不能感情用事,更不适宜多管闲事。
风如练却无心歇下,反倒细思起他口中所言,不由呢喃:“能随手给付佛宝七珍的人,怎么会是逃奴?”她深知丈夫不会欺骗,从那姑娘的性情、行事风格和说话口吻也能得见,绝不是唯唯诺诺的奴隶出身。
只怕这人身份并不简单。
他们还要去云中,他们还要想法子将江木奴的残余势力连根拔起!
在反复思量后,风如练凭着直觉,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启哥,听我说,你去救她!去救她!”
一口气说下来,鹿归得歇上一歇,但公羊月却迫不及待想知下文,抓着人问:“那他去救人了么?”
“那个男人在我这儿打完风铎就回去了,后头的事还是听穆力家的说的,你急什么,他是你老子啊?”鹿归挣开他的手,好整以暇掸了掸衣服,又打发徒弟去里间看看小榻上的娃娃是睡是醒后,这才续上,“噢,我想起来,确实救了的,那姑娘我还见着过一面,生得怪好看,不过我那婆娘泼辣得很,小老头我可没敢上去说话,要不是你追问,我真就忘记有这么个人!”
鹿归顿了顿,告诫几个年轻崽子:“待会若见了我那婆娘,可别乱说话啊。”
看三人点头如捣蒜,他这才放下心来,顺手从炉子里掏出块烤饼,掰碎了一边宵夜一边侃谈:“其实吧具体的我也不晓得,只是听了一嘴,穆力家的说,动刀子不像,瞧着两人倒似从沼泽地里爬回来的。后来他们就走了,不过应该是有救命之恩吧,不然那姑娘也不会悄悄打后头跟着他夫妻俩。”
“往哪儿走的?”
“小伙子,你真当我通天本事呢?”鹿归呵呵笑,说到这一茬,反而好心提点,“你们若打这离去,听我一句忠告,凡是河漫滩子和洼地,见到成碎块的水凼,下脚小心些,沼泽地吃人,沉进去就爬不出来!”
晁晨并未见过沼泽,听他这描述,也觉得异常危险,当即放在心上,还作揖致谢。公羊月则自始至终神思恍惚,一个人捧着占风铎,翻来覆去把玩。
“人家同你说话呢!”
晁晨撞过去一肘子,公羊月抬头,眼中茫然正盛。晁晨从没见过他这副失态模样,心里也有些隐忧,便关切问道:“还在想方才的故事?”
公羊月手头动作一停:“我今年二十有四,往前推算,正生于咸安二年。”
鹿归打趣:“还真是你老子?”
玩笑开大,晁晨见公羊月眉头紧蹙,赶忙挪去正中,不动声色将两人隔开,生怕出事:“也不定就是令尊令堂,又未指名道姓,再者,同年同月同日生者,亦不再少数,” 他倒觉得不太可能,只觉得自打离开北典农城后,公羊月嘴上不说,心里却感怀过去,又恰因占风铎遇巧,保不准中了魔怔,“顾在我的手札你还记得吗?那上头不是记载,令尊是在尊祖父死后才去的代国,这全对不上,何况……”
何况鹿归大师口中的夫妻如胶似漆,恩爱有加,为了一个生辰礼而费心劳力,怎么看也不像会杀妻。
公羊月却与他们所想不尽相同。
因为少时家破人亡,他对公羊启都印象缺漏,更别说是素未谋面的风如练,真正惹他怀疑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为贺兰部追击的女子:“挂彩珠的弯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真问他在何处所见,却又记不清,离开代国已有十年之久,又非是刻意铭记之物,脑中只有模糊而混沌的记忆。
“甭多想,缘分临头,自然晓得。”
鹿归看不上这股子较真,敷衍般安慰一句,恰好这时羊圈里的犬吠不止,他“哎哟”一声,从毛毯子上跳起来,快步出门瞧看。看来看去是既没人也没狼,就老狗儿睡不着觉瞎唤,围着他又是抱腿,又是舔舐手心。
“去去去。”
鹿归虚踹一脚,负手往毡包里走,帐子外的吵闹终于消弭。
他打外头进,第一眼落在那只风铎上,光亮正好,上头的花纹比方才指点锻造时还瞧得真切,立时笑了起来,指着晁晨道:“你这小子我得夸夸,别说,画得还真像模像样,这可不就是贺兰山么!”
“这是贺兰山?”公羊月惊愕。
鹿归走近,指着右上角的两只燕子:“当然,燕子梁嘛,我年前才去过一趟,唬你这小子做甚!”
谁都没曾想过,风铎上的花纹,并非意象,而确有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