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若你信不过我……”
“恩公,我怎会信不过你。”乔岷猝然打断他的话,勿论救命之恩,便是这坦诚相告,也能见人品。他非是生着个能机关算尽的脑袋,仔细一琢磨,越想越在理,若人要耍奸计,又何必同自己说,悄悄散布不是更好。
丁百川板起脸,略有些不悦:“亲兄弟还需明算账,说清楚也好,若是出了大乱子,我担着,有什么问题,你尽可以叫他们来找我,我就在这院里待着。”而后,又放缓语气,添了把火,“你不妨好好想想,还在等你回去救的人。”
万里之外,还有人在苦苦相候,那是唯一一个,让他活出自己的人。
乔岷再饮烈酒,心中有了决定。
流言是打街头巷尾悄然而起,起初并未直指公羊启,只说天可怜见,定襄公主寻回儿子,且将此子好一顿夸耀。而后又有人将当年小皇帝登位时的许诺传出,吊足所有人的胃口,就盼着封赏后能见一见这盛乐城中新晋的才俊。
等民意发酵到高|潮时,关于公羊启的传言再被深度挖掘,一发而不可收拾。
消息传到拓跋香的耳朵里时,她当场勃然大怒,换衣梳洗便要直奔皇宫,但人还没出门,京都的风向就变了,拓跋 的人已暗中将流言蜚语遏住,铁血而不动声色。看见王上站在自己身边,拓跋香心里头多了几分感激。
公羊月听说整件事,却觉得不怎么对味,摆明是收买人心的手段,这位帝王心中究竟如何想,根本没人知道。
那日他和拓跋香离开云中宫后直奔公主府,却并没有所谓的急事,显然是有心人为之,起先,他以为是冲着乔岷而来,但乔岷归来后,又并未不妥,除了时时面生愁苦,像办砸了事一般。
那么这一次,究竟冲着什么来?
公羊月想不通,连日出入府邸,想揪出幕后,但却被七月的一道旨意给绊住脚。拓跋 有意即皇帝位,改弦更张换年号,且在中宫开宴,邀公主府出席,似有意想在宴后予公羊月授爵。
现今抽身,便是对拓跋香的不义。
当年公羊启娶拓跋香的时候,他的来路未必瞒住了所有人,至少昭成帝心里有数,至于旁人则多半被借口所蒙骗,公羊启失踪后,灭国在前,追究的人少,即便复国之后,再说驸马坏话,也没有实质性的作用,扳倒公主,毫无意义也毫无理由。
但现在不同,公羊月回来后,若按照当年的许诺,拓跋 必须封赏,那么他就算代国一份子,从前左耳进右耳出的风言风语,也会变得尖锐,被重新正视,即便贵族们不施压,魏王自己也会出手试探,眼下离去,不打自招,像在燕国得罪慕容临一样一走了之,那接手烂摊子的拓跋香又该如何自处?
即便是鸿门宴,他也需奔赴。
宫宴阖府上下只邀请了拓跋香和公羊月,晁晨虽隐隐觉得不妙,但却也无力阻拦,好在这时候乔岷站出来请愿,说自己欲同去,公羊月晓得他上次面见没谈妥,有心想再试一次,便说与拓跋香,后者觉得前后有个照应,随即应诺下,作为近侍入宫。
第123章
那一日, 七月流火,夜来风燥,有些闷热。
夜宴非同一般, 比之行宫那次更为庄严, 连公羊月都不得不解下佩剑, 换去常服,着周正的礼衣, 头戴玉冠, 将一头青丝梳得一丝不苟。而拓跋香焚香沐浴后,则换了件曳地宫裙, 头冠宝带珠钗, 面上胭脂花钿。
喊上乔岷,三人同车, 申时自府门出。
盛乐宫比之云中行宫要大上一倍不止, 等级更为森严, 进入宫墙后,扑面而来的俱是形色各异之人露骨的目光, 和暗藏的杀意与杀机。公羊月步下车辕, 眺望巍峨宫殿, 半点不觉得轻松, 即便因为改年号皇始而里外张灯结彩,很有股子喜庆味。
拓跋香即为女流, 只能去后宫的私宴, 与妃子和官吏家眷同座,公羊月则由内侍领上正殿, 至于乔岷,则暂时候在殿外。
脚刚跨过门槛, 抱团寒暄的人目光齐刷刷投射过来,恨不得粘在他身上,公羊月知道,这些人未必都怀有敌意,不过是嗅着腥的猫,对于一切可能出现的新势力,都要早做考量和谋划。
公羊月笑了笑,大方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宴席未开,满座各自走动,时有闲人过来试一试深浅,但都叫公羊月那不热不冷地态度给挡了回去,渐渐地,搭话的人少了,作壁上观的人多了起来。
“小侯爷。”
公羊月正吃酒,案上突然落下大片阴影,像要把他整个人罩住,抬头瞧去,竟是那日高台上一面之缘的刘罗辰。
这位南部大人张口就是刘智的事,只说人冲撞冒犯贵人,已给处理去,后半生都不会在盛乐城给人碍眼。
“大可不必。”公羊月回敬一杯。
“ ,可不能这么说,我瞧盛乐城茶楼酒肆是连日话不离君,小侯爷不日便是这泱泱京都炙手可热的新贵,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刘罗辰举杯,听那说话用词像是与他示好,可言锋又多有试探,“那一处地方紧邻定襄郡,就当是我给公主和小侯爷的见面礼,往后还求同朝相互担待。”
“什么地方?”公羊月皱眉,与他装傻:“别说我现在并未封爵,即便赏赐加身,也不过闲散虚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