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并未等太久,悉 有宽衣声。
晁晨心里石头一落,正要放松睡去,声音又诡异般戛然而止。他皱着眉头,左右都不见动静,还不敢睁眼,刹那间是心乱如麻。
鬼知道公羊月又动什么歪脑筋!
很快,他感觉到薄衾被拉开一道缝,冷风直往肚子灌。公羊月抬手拎着,朝木榻踢了一脚:“晁晨,你就寝都不脱衣服的么?”
晁晨死撑着不应。
“知道你没睡,起来,说话。”公羊月紧盯着他的脸。
晁晨继续紧咬后槽牙。
公羊月松手让被子盖下,随后半跪在榻前,摸着下巴一脸狐疑:难道真睡着了?他灵机一动,有个绝妙的念头,当即翻身,落在晁晨身后,先将两枚铜钱往墙上一摔,而后伸手探向被中。
晁晨终于为他的无耻绷不住脸面:“你手往哪里放?”
公羊月一脸无辜:“找东西呢,你没听见?”
“你找东西找我身上来?”晁晨坐直身子,瞪了公羊月一眼,摸着后颈将要倒头,转念仔细一想,方才好像真有钱币落地的脆响,再看身边那张茫然的脸,不禁又想,莫不是真误会他?索性又放软语气:“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公羊月单手支头,侧卧榻上,良久后谑笑道:“当然是找你,我的心落在你身上,就在方才。”说着,还把脑袋探过去,瞧他正脸表情。
晁晨扯过被子,把头蒙上。
“脸皮这么薄,原是怕玩笑!”公羊月躺下,盯着屋梁睡意缺缺,心里头坏水摇,只片刻,便又噙着三分坏笑,忽然缩起腿脚,环抱双臂,佯装发抖:“这暮秋夜端的是冷,要是稍不留意染上风寒,怕是又会耽搁行程……”
晁晨露出两只眼睛往外看,将好瞅见公羊月扔在案上的外衫,眉头紧蹙又展平,最后拿手揪着被面,悄悄往后送去一些。
公羊月翻身,瞥见那小动作,心中得意,又道:“诶,多虑多虑,听双鲤那个死丫头说,我这人向来有毛病,是趋热怕冷,指不定睡熟了会怎样……”
晁晨背上一凛,怕他挨过来,赶紧又送了一部分回去。
公羊月把那一半被衾往腰身上一搭,背过身去,竟不再说话,四下静得诡异,偶尔传来隔壁的欢笑,再然后熄灯吹烛,都歇下,只剩屋外风吹莽草。
真睡了?
现下又换晁晨满腹怀疑,但他不敢挪动手脚,更不敢翻身,生怕将人惊醒,只闭着眼默数心跳。从前公羊月使唤他时,也老爱枕着他手臂睡,但那会子多是行路中就地而为的浅眠小憩,正儿八经“同床共枕”还是头回。
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心境全然不同。
晁晨承认自己确有动心,但他分不清是为公羊月行事风格和为人所吸引而致的倾慕,还是因为他过去和遭遇心生的疼爱与怜悯,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生死交付的挚爱,远不到那种程度。
他们因刺杀初遇,而后为“开阳”羁绊,那之后呢?如果找到《开阳纪略》,粉碎阴谋,公羊家之冤昭雪,那之后呢?
你真的做好准备,一辈子同他捆绑,放下一切此生浪迹天涯?
他无法给出答案。
就像他虽然能感觉到公羊月与从前大不相同的态度,但并不认为,那样的情感足够维持一生,那只是孩童式的喜欢,捉弄、逗趣、拌嘴、插科打诨来试探,却并非“赓续不止”的喜欢,因为设想里没有未来。
为人吸引容易,一个笑容足可,但要说爱,却需长久。
晁晨不知公羊月作何想,他只能从自己的一面思考
就公羊月的那个脾气,绝不会龟缩隐居,更不会藏藏掖掖,以他之耀眼,迟早有一天,全江湖都会知道他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那时,若自己的身份被抖出,江左怕是会再掀腥风血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也许还会连累到其他人,甚至包括公羊月。
他从没想过,有那么一天,自己的“活着”竟或是一种错误。
更何况,还有曾经的付出与努力,曾经的追求还紧紧攥着,就如柴笑所言,已经投入的一切,哪是那般容易抛却?
晁晨无眠至夜半,恰逢公羊月翻身,手臂甩在他背上,他趁势回首,只见寒衾被踢开,只搭在那双长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