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凑过去,大臂绕着他脖子,提臀将他挤出:“你个死心眼,刘哥可生气喽!”说着还给拓跋 和崔浩赔了个笑脸。
胡不清很是委屈,偷偷拿眼向刘裕瞧过去,松了手,低头乖乖上前。
见他暂时将刘裕缠住,丁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里起了念头,快步追出门去,摆出一副赧然样:“等等,且等等!两位,那什么,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谁没个难处是不,我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欠了外债,走投无路之下才来此碰运气,瞧公子这身行头,也不差这点闲钱,您看能不能……”
拓跋 听懂了他的话外音,不知是刘裕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登时有些不悦,质问道:“出了赌场钱人不认的道理不懂?敢赌就要敢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输不起?”一听那外债,且当是个惫懒无用的家伙,有些本事的人,何必来赌坊讨钱,拓跋 顿了顿,复又谑笑道,“你们欠债,与我何干?”
丁二倒是没像胡不清一样堵着道,而是在旁跟了五六步,苦苦解释:“刘哥不是那种人,我们真是有苦衷!公子听我……”
“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输得起!”刘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丁二回头,只见他掀开幕布,立在墙边,唇瓣紧抿铁青着一张脸,目光如电,神情有几分桀骜。胡不清连忙摇头示意,却迟了一步,刘裕已大步流星走了上去。
丁二打了个哆嗦,知道犯了他的忌讳:“刘哥我……”
刘裕一掌将他掀翻,走到拓跋 跟前,面子上有些抹不开,生硬道:“添麻烦,对不住,法子我会自个想,人,”他撇了一眼那小瘦子,“我会自己管。”说罢,拱手抱拳,侧身从旁边过。
擦肩时他又忽地止步,垂首默立片刻,对拓跋 道:“你适才不是说,天输我一口气?气运盛衰,周而往复,他日定会还回来!”
拓跋 余光一瞥,略微动容,就冲着这句话,挥手让崔浩把赢得的财物奉上。
“不必!”
刘裕冷着脸,浑身皆是骨气,还不屑这施舍,将塞过来的钱袋向后一抛,固执地扔还回去:“输人不输志,该赢回来时自会赢回来!”丁二和胡不清被震慑在原地,他一手一个,不由分说将人拖走。
拓跋 望着那道倔强的背影,心中竟有些激荡,忙朗声说与他:“我等着,有机会再决高下!”
第161章
拓跋 认为, 要断定一个国家的好坏,不应见其最好的部分,而应视其最差而定, 粉饰太平的表面功夫只是遮掩, 阴暗贫穷的底层生活, 才是真实的反应,所以, 打一入夜, 他便拉着崔浩往九坊去。
公羊月无心于此,便领着自己人夜游花街。
此花街非彼花街, 乃是为迎花朝节而铺陈的大道, 从朱雀门往清溪,沿路两旁都摆着各色花卉, 多是春日莳花, 色泽斑斓, 争奇斗艳。
身着薄衫的游人三三两两聚拢,在灯笼下闲谈, 不知是谁起了头, 采撷娇花一朵, 别在髻端、腰带或是前襟上, 引得旁人纷纷效仿。晁晨瞧见此情此景,瞥过一眼, 见公羊月正在贩子摊上随意看, 他佯装被挤出去,悄无声息溜开。
“方才还在这儿的……”晁晨一口气跑回盐市附近, 左右搜寻。
先前打朱雀门过,曾在一众芳菲里偶然瞥见一抹赤红, 若是没相错,该是巴蜀山中独有的野山茶,且还是名品照殿红,倒是与公羊月那披霞似的一身很是般配。
建康城中名士众,且这附近又临近乌衣巷,保不准有识货的人,若是被采了去,倒是可惜得很,他只能寄希望夜色浓如墨,花又生于不起眼的角落旮旯,游赏之人为那彩灯与热闹吸引,皆未注意。
凭着记忆在附近转了两圈,终是叫他在一处二层小楼前石板路后,寻到那一株花。
晁晨撷来在手,护在袖中,防着左右,怕磕了碰了,而后急匆匆穿过逆行的人,往清溪桥去。打清溪再往北边数,过了东府城便是皇亲国戚的贵墅,黎庶规避,行人渐少很是清净,屏住呼吸只能听见水波微漾。
早先与拓跋 约定碰头便在此,后来双鲤和崔叹凤去西口市看吞刀吐火的杂耍时,又再度约好时地,公羊月找不见他,早该来此,可眼下半个人也没有。
在原处小候片刻,气还没喘匀,乍一听桥对头传来清浅的脚步声,晁晨心有所动,携花而奔,一口气跑到拱桥顶。
明月当空悬,月心正倒落在拱桥下,泛起波光粼粼。
河上无船,远处清歌起,桥下有美微微抬头,向他看去。晁晨不由一笑,失了仪态,跑去的每一步都是欢喜。
公羊月负手侧身,望一眼他额前碎发和渗出的细汗,打趣着:“跑这么急作甚,我又不会凭空消失。”
“只怕你乘风而去!”晁晨顺着话接。
“能归去何处?”公羊月低声一笑,轻叹息,“我甚是眷恋这红尘人间。”他垂下眸子,从袖中取来一朵白玉兰,替他别在前襟,语气十分亲昵温柔,“……因为人间有你。”
晁晨抬头,眼波颤抖。
公羊月顺势用指腹替他抹去鬓角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