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你。”
江木奴给他帮衬一手,笑容和蔼,即便面具挂在头顶,露出满是疮痍的脸,可顶着明灿灿的日头,也不生惊怖:“我一个断腿的废人,能有今日之所成,荣耀皆归咎于你们,你们好,便是我好。”
叶子刀很吃这一套,心生鼓舞,不停搓动两掌:“那接下来我们……”
江木奴极目向山川外:“子刀,我要教你另外一个道理。”他顿了顿,声音柔和却有力,“最大的敌人永远在内部,世上从无坚不可破的势力。”待他双眸回看时,已蕴满凛冽,像如风的宝剑,教人心颤。
“什么意思?”
江木奴自顾自解释起来,语速明快,带着一股子自我沉醉的嚣张自大:“燕国、代国乃至晋国都蠢蠢欲动,秦国却已许久未见动静,你说他们这么沉寂究竟是在做甚?养精蓄锐,厉兵秣马,还是顺水推舟,借刀杀人?”
叶子刀苦笑,这对他来说就太过于深奥。
江木奴又打着手板节律,兀自往下讲:“不忠心不能要,既然已有备选的目标,别的自是能舍就舍,能断便断。”
叶子刀努力抠出一两个稍稍能接上的字眼:“不忠心,主人,您说的是秦国?”
江木奴露出赞许的笑容,如慈父般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子刀,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发家的吗?”
叶子刀摇头。
“现下的秦国继承的是前一个秦国的国号,为区分,百姓又以君王姓氏作别,旧乃苻秦,新立乃姚秦。姚秦的开国之君姚苌本是秦天王苻坚麾下的一员猛将,官至龙骧将军,龙骧这一称号意义非凡,只因那苻坚早年也曾任此军职,放在江湖上,左右不过‘衣钵传承’之美谈,乃高看之相。”
“那不是顺风顺水,位及人臣?”
“倒不至于,苻坚确实称得上贤明之君,他手底下卧虎藏龙,一个姚苌还不足以执钧当轴。纵观这天下崩裂乱局,多少人揭竿而起,自立为王,而这些天王皇帝中,足有六人都曾为苻坚效力马前,为臣为将。”
叶子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帝王也是如此,气味相投,所以能搁一块儿扎堆。
“后来呢?”
“后来?后来苻坚大败淝水,秦国元气大伤,一朝嬗变,内乱横生,逐步四分五裂。姚苌带人围剿新平,逼迫苻坚禅让,苻坚不肯,遂被其亲手缢死于佛寺之中。”
“是姚苌动的手?”叶子刀大惊,哗然而声不止,很是失态,“可我听说,姚苌即位以后,给苻坚追封谥号,甚而奉其为正朔,所以才继承了秦之一字,真相竟是这般不堪。”他心中激荡,远比想像更为猛烈
那是不忠不义。
叶子刀自个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贰臣,但大抵不过从前的主子都不是什么好货,所以心里没个负担,可就是这样的他,听完江木奴的叙述后,也觉得过分。
这大概就是他和帝王之间的差距。
江木奴在他肩上按了按,轻咳一声,一面将目光瞥向后方,一面拖长尾调悠悠道:“所以为何自古以来多有夷三族的血腥祸事,大概是上位者觉得有些东西烙在骨血里,永远也洗不干净,因而,斩草必得除根 ”
只听“夺夺”两声,叶子刀横链一甩,飞出两叶细刀,穿过婆娑绿叶,打在白衣女子的身上。
女人落进丛中,闷哼一声,捂着伤处迅速撤退。驾车人停车,叶子刀大步外跨,欲要飞身去追,江木奴佯装受惊未稳,向前跌撞,将好撞在叶子刀身上,将他拦下,迟追一步,只得干巴巴望着人逃远。
“哎呀!”叶子刀跺脚,怒叹可惜。
“跑脱才好,正合我意,我要布一场完美的局,”江木奴却笑了起来,话里有话,“燕国还没有倒,告诉段赞, 云台的人往冀州来,想趁战乱分一杯羹,我想,他会很乐意帮我们缠住南边那位,使其不得分身,再遣丁百川好好保护拓跋 回云中。”
叶子刀挠头应下,但心中纳罕,方才分明在说秦,还以为这布局同姚家人有关,但现下却只安排了燕代两国,倒是两不相干。他这个人惯常是想不通即不想,另起一个话头,总之不钻牛角尖:“那建康又如何?公羊月他们似是在打听‘不见长安’里的三公,会否真叫他们给碰了个正着。”
“正着?谁?陈文鹄?他确实在江左,让公羊月找吧。”
“您放心?”
“放他一马。”
听来这四字,叶子刀心想,或许这姓陈的问不出个所以,但却不知,江木奴另有打算,所谓放任,不过是不亲自动手,但凡立场相悖,总要争个你死我活,即便不是手起刀落,终也会落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局面。
总有人坐不住,不过,若是坐不住的分身乏术,那又该由谁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