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冠剑行 姬诺 2660 字 5个月前

晁晨和公羊月没有跟去, 而是随崔叹凤回了灵堂,庄子里说得上话的仆人, 已备快马下江州通知三小姐玉紫烟, 而说不上话的仆人, 则继续闷头做事, 将尸体收殓,该埋的埋, 该葬的葬。

玉家献佛牵涉到王室, 有关先帝体面,只怕最终不过落个私了, 可那又如何,不论是毛家还是雍家, 已经绝户。

陈韶未归,事则未完,即便双鲤嚷着回建康,也不得不再逗留两日。午后,出外寻找圣物的医女青翠捎来消息,崔叹凤找公羊月商议,晁晨便一个人在山庄里散步,路过莲池时,想起二少夫人的话,忆起此地死过人,不觉有些发怵。

等他一晃神,只见水榭旁坐着个佳人手扶阑干,惊出冷汗涔涔。

再仔细一看,是失踪了半日的玉参差,实话来说,晁晨还以为她已随玄蝉等人离去,未曾想人还留在庄子里。

道理想明白也容易,说来说去,都是为那玉佛。

玉参差抬头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既未点头,也未摇头,随即起身,离开此处。晁晨举步要走,想了想,又折返回去,跟着她一路。

今时不同往日,早脱了奴籍的玉参差,在玉家另有客舍住处,但她没去,而是熟门熟路进了三小姐出府前的旧院。院里洒扫得很干净,一问才知,今早收拾时她额外吩咐了仆从,再来时屋里燃着香,桌案备着纸笔。

晁晨跟得随意,隔着曲拐幽深的回廊和半座山石树花错落的小院,望见早已临窗而坐的玉参差,不过换了一处地方发呆。

故地重游,该是触景生情。

只是这情分却不是同玉紫烟的主仆情,也非是同玉家的纠葛感情,为的乃是一段私情。雍闲杀了二公子,她再也不可能知道当初与她鸿雁传书之人为谁,惜缘却总道无缘。

想起往昔写诗作赋的过往,玉参差就着书案,研磨墨汁,又从腰间的香囊里取了些金箔,用小刀裁开,再磨成细粉掺入墨汁中,就着阳光一展,便闪烁微小的光。

那金箔看着轻薄,稍不留心用力一划,指腹便是一条长口子,鲜血汨汨外冒,顺着指尖落到墨汁里。晁晨立时快步穿过回廊,冲进屋内查看,但玉参差已随手撕下一缕丝绦缠住伤口,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打量他。

早间的质问,和力排众议的澄清,两人谁也没再提,就这么默然对视。公羊月谈完事,找了个丫鬟打听踪迹,待寻过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他提剑便欲上前打断,但转念一想,又找了个死角遮蔽,偷偷注视前方的动静。

“坐。”

玉参差温柔一笑,援手请他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下,且将手里那支上等的狼毫笔交付于他,随后镇纸一抹,请求道:“妾身这样子落笔,只怕有失水准,烦请替妾身将这张旧笺上的诗文誊抄一遍。”

晁晨应下,提笔书就,将薄纸转向。玉参差着眼于那字迹之上,不再年轻的面容上霍然浮起慈蔼的柔光,终是长出一口气。

“还有甚么需我代劳?”晁晨问道。

玉参差摇头:“没有。”默了好一会,她抬眸去看窗外飞鸟,复才开口:“你还想回去吗?”

晁晨答得干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想。”

玉参差似乎并不意外,收回目光,静听下文。果然,晁晨很快笑着解释道:“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和公羊月这一路,我顿悟了许多从前未曾想明白的事,既无过去之心境,也就再回不到从前。”

努力消化他话中深意后的玉参差颔首道:“这是一条艰深的路,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会尽力帮你。”

晁晨拱手:“有夫人这句话,便足矣,我确有一事需要托付。”说完,他抹开那张诗稿,另去白纸,蘸着那金箔带血的墨汁,写下托请,折成四折,递给玉参差。随后,他起身后退,三步外,躬身行了个空首大礼后,方才转身离开。

公羊月自始至终没有惊动两人,等晁晨走后,深望了玉参差一眼,也跟着离开树木掩映的小院。

还没追上晁晨,便给斜地里钻出的双鲤给截了下来

“不好了,那位送人的陈大人出事了!”

山庄里的人都给惊动,等晁晨、公羊月并玉参差赶去时,崔叹凤已经半跪在地上,施针施了一半。

晁晨只觉心快跳到喉咙口:“怎么样?”

崔叹凤神情凛然,额上全是大颗汗珠,全无从前信手拈来的悠然,事态显然比见到的更为严重。

公羊月指着陈韶乌青发紫的嘴唇:“中毒?”

问话间,崔叹凤随意抹了一袖子汗,竟顾不得马上答他的话,而是挥着袖子喊人:“快,快送到榻上去,着两个人日夜守着,切勿挪动。”等安排完后,这才招呼公羊月跟上,却不是往病人处去,竟是要回头去收拾自个的细软:“此毒极为少见,来势汹汹且毒性猛烈,于我而言亦是棘手,我只能以针法暂护其心脉,必须马上回洞庭请庐主前来!”

这玉家目下能做主的,也就玉参差,她闻言立刻着手安排,甚至预备联络各地风骑,在沿途保驾护航。

紧要关头,晁晨和公羊月不通岐黄,帮不上忙,自不敢扰,双鲤也跟着缩在两人脚边,悻悻道:“怎么去送个人,回来就中毒了?我瞧也不是被蛇虫鼠蚁叮咬,怪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