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羿撑着下巴看狼,语气轻飘飘的,“它今天要死了。”
徐云骞顺着他的话问:“要死了你带它回来干什么?”
顾羿道:“它一个人等死会害怕。”顾羿总是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可能对于 他自 己的死亡都无所谓。
徐云骞听 他这意思是打算给这小东西送终,自 打跟顾羿在一块儿之后他耐心见长,叹了口气,去看看顾羿的小狼。陌生人来碰,猛禽下意识张嘴就咬,徐云骞养顾羿养出经验,一手擒住小狼的后脖颈子,小狼呜咽一声像是被按住了软肋,夹着尾巴不 动了。
顾羿也 不 知 道从哪儿翻出来这么个东西,小狼身上都是雪泥点子,脏的要命,都看不 清以 前是什么毛色。仔细一看,不 太像狼,也 不 太像狗,说不 清楚是什么东西。小狼在徐云骞手里像是遭遇了天敌,僵直得一动不 敢动。徐云骞看着难受,把它的脏毛剪了一半,又拿着湿帕子小心擦拭,慢慢露出本来的面貌,好像应当是灰色的,背脊处是一道黑,像是刀背一样。
连山婆都有些 好奇,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狗?”
她说完又否认,“这是狼吧?”
山婆眼神不 好,徐云骞也 没指望能认出来,小狼之前被又脏又长的毛发覆盖,如今倒是能让人看清了,瘦的只剩下骨头 。徐云骞皱了皱眉,它腹部竟然真的有一道伤口,一块不 小的铁片卡在肋骨上,大概是踩中过猎人的陷阱,已经陷进去大半,上面都是黑红的铁锈。
它真的受伤了。
徐云骞下意识看向顾羿,他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被烛火映衬得很明 亮,那里面没有一点杂质。
“拿点金疮药过来。”徐云骞开了口。
顾羿笑了,徐云骞就这样,嘴上说得难听 ,但内里很柔软,顾羿想养那就帮着一起养。
山婆家跌打损伤的药很多,上药对野兽来说太疼,上完之后小东西奄奄一息趴着,谁也 不 知 道它会不 会活。徐云骞竟然比顾羿还好奇,甚至山婆都觉得有点意思,每天都去看看,山婆给喂了羊奶,煮了碎肉拌上饭。五天之后小东西能站起来了,也 没人给起个名 ,山婆就小狼小狼的叫。
顾羿很奇怪,他把小狼带回来之后好像就失去了兴趣,从头 到尾也 没干涉过,后来也 不 怎么主动接近,宁愿去院子里跟雪人坐在一起。
小狼像是有灵性,伤好了就去找顾羿,晚上顾羿坐在门前看雪,它就趴在不 远的地方 ,静悄悄看着,顾羿要是出门,它就跟在后面,真像是狗一样,再次回到野外也 不 跑。顾羿也 不 是心冷的人,几 次就放下戒心,过去逗它,这东西不 怎么让人摸,好像很傲气。
“你真难看。”顾羿打量它,小狼瘦得像一把干柴,肋骨处凹陷下去,之前大概腿受过伤,走路有点瘸,荒野中出现的野狗,给口肉就能活,跟顾羿很像。
“怕冷啊?”顾羿摸了摸,山婆怕它冷还给它套上自 己缝的小棉袄,它好像穿人的衣服不 舒服,但一身毛没了又甩不 掉,有点不 太耐烦。
小狼不 说话,炯炯有神盯着他看。
此时早就入夜了,山婆家门口只点了一盏红灯笼,远方 黑黢黢的,一直在飘着雪,在红灯笼的映衬下竟然很好看。
顾羿靠着窗出神,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冷静,片刻之后他突然问:“你老跟着我 干什么?”他这人很怪,把小狼捡回来,却不 想跟他有什么瓜葛,生怕这小东西赖上自 己。
他说着一停,突然缓缓逼近,凑到小狼面前,好像在说什么秘密,只说给一条狗听 ,“我 都快死了。”
他说这句话时没什么起伏,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顾羿快死了,所以 没必要跟一条狗有什么瓜葛,不 过师兄会养好它。徐云骞对自 己都这么好,何况一条小狗。徐云骞天之骄子,一辈子也 不 缺点什么,顾羿身上没有一件值钱的物 件,唯一两把刀现在悬在山壁上,只能能给他找到一条野狗,就是丑了点,他走了之后徐云骞起码不 会那么难受。
顾羿摸着胸口,虫子已经蛰伏不 动,可再疼上一次的痛苦他受不 了。
突然,小狼伸出舌头 舔了下顾羿的鼻尖,带着一股狗味儿,热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顾羿被这一下弄懵了,这是活生生的东西,好像有无限的活力和热情,小狼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顾羿的脸颊,顾羿眨了眨眼睛,然后笑起来,突然喊了一声:“师兄!”
他站起来,没再去管小狼,大步跨过屋,一边走一边用很欣喜的调子叫:“师兄……唔……”
他下一声没喊出来就被骤然捂住,徐云骞不 知 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一手把他捞过怀里,捂着他的嘴,“山婆睡了。”
山婆眼睛不 好但耳朵好,吵到老人家睡觉挺罪过。
徐云骞刚说完,只觉得手心一热,柔软的舌尖卷上来,徐云骞下意识手一松,顾羿咬上他的指尖,小虎牙轻轻磨着匀称修长的手指。
“啧……”徐云骞有些 无奈。
他被狠狠推了一把,背脊抵在门扉上,上面还贴着一圈黄符,此时半掉不 掉的悬着,风吹来时如同秋日落叶发出瑟瑟的声响。顾羿一手去扯他衣领子,也 不 知 道哪里来的精力,撒泼的小狗一样往他身上拱,徐云骞垂眸看他,顾羿一直不 太正常,怎么今日看着格外疯?
徐云骞分不 清顾羿是真的笑还是假的笑,就像是顾羿分不 清徐云骞是真的冷还是假的冷。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