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声音吵闹,此起彼伏。
思竹现在听到“祭酒”大人四个字就头皮发麻,一言难尽地瞥了眼自家小少爷的脸。
果不其然,刚刚还颇有兴趣看着投壶游戏的文乐,脸都臭成一团去了,就差皱着眉骂娘。
事情还得从今年年初说起
文乐是镇国将军的亲孙子,还是年纪最小那个,打小就受疼爱。而傅祭酒傅骁玉,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傅骁玉这人,是前朝老臣。明明一个刚弱冠的青年,怎么就成前朝老臣了呢。这故事可不短,当地的小孩儿小时候都得听傅神童的故事。
三岁识字,五岁背诗,七岁就敢跟人家国子监的书生们挤在凉亭对对联。有回前朝武帝微服私访,去街上溜达一圈,正好瞧见傅家开的酒楼开业。九岁的傅骁玉写了两句诗 “才艺足当恩宠别,园林月白秋霖歇。”
皇帝站在楼外头看了许久,最后给店小二补上了两句诗,正好和傅骁玉的每句开头凑成一个“财源广进”四个字。
傅骁玉在店里大堂用餐,看到店小二给的纸条,立马追出来,对着皇帝行了学子礼,奉请上座。
皇帝乐乐呵呵地去了,跟傅骁玉吃吃喝喝,出了酒楼笑道:“骁者,勇猛善战,当用‘玉’压戾气,堪得起神童一名。”
人走之后传旨,傅家世代从商,商人贱籍不可入仕。傅家公子才情艳绝,当得起风流才子,可破格入仕,为国子监广学馆博士,从九品上。
从那之后,傅骁玉白日去国子监,晚上在族学上学,课业还得直接交由皇帝看。后来皇帝驾崩,皇帝的弟弟文帝继位,改了国号。朝中大小朝臣都换成了自己的人马,国子监的人来来去去,却留下个深得前朝皇帝喜爱的傅骁玉,甚至还升了对方的职,傅骁玉一举成为国子监祭酒,从四品,掌儒学训导的政事。
傅骁玉其人长得就跟他名字一般,面若冠玉,身形修长,放在哪儿都是会被媒婆踏破门槛的主。
就在今年年初,文乐和他第一回 见。
文乐之前一直上的族学,因为家里都是出武夫,没几个认真读书的人。眼瞧着最小的孙子也开始频繁往教练场跑,镇国府老夫人不愿意了,非得央着文乐去国子监。
国子监是皇子上课的地方,文乐自然不够格。但好歹是镇国将军的嫡孙,进去念书不配,但做陪读却是绰绰有余的。
前朝武帝除了几个被赶到贫瘠偏远封地的儿子以外,还留有一遗腹子刚十五岁,正好是去国子监的年纪。
老夫人知道自己家从来都是风口浪尖的地方,不敢让文乐给太子人选做伴读,千挑万选,就选了那遗腹子周崇。
周崇作为前朝皇帝的遗腹子,早在肚子里就已经过继给了新皇,连名字都是新皇取的。唯一一个不是新皇的儿子,他的处境却不如别人所想,年纪不大,却颇受皇帝喜爱。进贡的荔枝、茶叶,连同好看的绸缎都先一步送到他宫里去。
皇帝疼爱前皇遗腹子,留下不少好名声。捧杀还是真疼爱,前朝后宫各人都有自己决断。
镇国府老夫人也做的这个打算,龙椅那个位置,父死子继,皇帝再怎么疼爱,也不会把位置传给周崇。
他们镇国府也不需要再往夺嫡争位的漩涡里挤,干脆让文乐去做这周崇的伴读,少了猜忌,也给文乐好好教导教导。
文乐还没学会怎么伺候人,好在周崇不是个讲究规矩的。俩小男孩儿处一块儿,没过几天就成了兄弟,私底下没人的时候一口一个哥一口一个弟的叫唤。
有回上学,周崇起得迟了,不知道哪个遭天谴的奴才忘记时间,紧锣密鼓跑到国子监,正好赶上一月一回的大课,由祭酒大人傅骁玉上课。
文乐跟在周崇后头,低垂着头伺候在他左右。
榻上的人声音磁性,头发尽数拢在脑后,竟然是个还未及冠的年纪,就能做他们的老师。
“九殿下,是何缘故迟了?”
排行老九的周崇最怕遇到老学究,皇帝疼爱就是风口浪尖,他哪怕顶着一个皇子名号也不敢肆意使用皇子权利。便宜哥哥们都在周围嬉笑,都不加掩饰。周崇的脸色越发的白,尴尬地正坐着,行了学子礼。
他还没说话,身后的文乐先一步鞠躬,说道:“回禀祭酒大人,是臣失职遗落了书册,来回耗费了些时间,这才来迟。”
在座的伴读家里最次也是四五品,进宫伴读打的是成为皇子家臣的旗号,自然不会是奴才一挂。
更别说文乐自小跟随家兄,不说战场杀敌,剿匪这活儿干过不少次,身上也是有功名在的,臣的自称无可厚非。
话音刚落,傅骁玉就托着腮,笑了起来,直截了当地指到周崇身上,说:“既是遗落了书册,便不未曾起迟。九皇子衣袍繁复,平日有专门的奴才打理,今儿没戴佩玉,腰带也系反了,你告诉我这是取书册时弄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