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霍太师的嫡子,与霍家一辈子都断不了关系,他在十四岁之前无忧无虑,以为父亲是呕心沥血为皇上做事的忠臣,以为兄长是不苟言笑的明官,以为天下太平盛世安乐,他还写了《太平赋》《永安赋》,极尽辞藻歌功颂德,赢了满朝的赞誉,可后来他才知道,他的四周是黑暗的炼狱,他的父兄是带着假面的厉鬼,天下并不太平,每天都有人在斗争中死去。
他力量微小,只能看着。
但有时也会忍不住施以援手,比如掏钱建了故庄,收留四方流民。
他本以为自己只能这样了,困于霍太师的权势,与霍家共沉沦,盛极必衰,万物逃不过这个定理,霍家迟早覆灭,霍时修也不想挣扎。
结果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把温晏送进他的生命里。
那样一个单纯的孩子,用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是好人。”
温晏嫁进来,便是霍家的人,霍家一旦遭殃,温晏也逃不了干系。
霍时修第一时间想到和离,可是爱来得太汹涌热烈,挡也挡不住,一旦交了心,便舍不得推开了。
他会吃醋,会嫉妒,甚至见不得温晏身旁出现别的男人,一想到和离之后的日子,便如死一般痛苦。父母还要给他纳妾,妄图让霍时修冷落温晏,然后剥离诚王对霍家的影响,进一步控制霍时修。
一切的一切都在逼着霍时修反抗。
若不反抗,他便不能给温晏一个安稳的生活,他不想再窝囊颓废下去。
所以他找到齐王,提出合作。
以一曲剑舞,试图突破霍家垄断兵权的局面,霍时修当上将军,便可以攻打赤劼,霍太师的议和之策就会瓦解,就会动摇霍太师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事情发展得还算顺利,现在坚冰如期裂开一条小小的缝,霍时修应该很高兴的,可他站在上面,只觉得害怕。
因为霍太师回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霍时修感受到彻骨寒冷,暗示着他的顺利也许不会持续太久。
他们坐回原位,歌舞继续。
一个时辰后,万寿节落下帷幕。
众大臣都来为霍时修道喜,最后是温明琰,他缓缓走过来,“怎么?本王看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微臣高兴。”
温明琰笑了笑,他刚过而立之年,相貌也很不凡,笑起来应该是如沐春风的,可他的一双眼睛总是像鹰一样,狠戾阴毒,叫人不敢与他对视,他说:“你不愿投靠我,我也不强求,只是这次我帮了你,你也该帮我。”
“是,微臣明白,微臣愿领兵攻打赤劼。”
“那就好。”
温明琰点头,“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独木不成林,风沙面前,一棵树很容易被摧毁的,若植于林中,便能保全。”
“谢王爷教诲。”
温明琰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多言。
“恭送王爷,王爷慢走。”霍时修说。
温明琰离开以后,霍时修以为他的父兄回来找他,可问了才知道,霍葑霍蕲已经随太师回去了。
霍时修想:独木确实很不好当。
他留下将万寿节的诸事处理完,直到深夜才赶回去,温晏已经睡熟了,霍时修不敢去吵醒他,一个人躺在厢房的睡榻上,胡思乱想了一整夜。
第二天诏书和服制便送到了家里,霍时修看着那套将军盔甲,兀然想到他的三哥,行礼之后还愣愣地看着。
“打仗不是纸上谈兵,穿上这身铠甲前,先想好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霍太师留下这一句便离开了。
温晏高兴得很,抱着铠甲看了又看,又拎起来比到霍时修身上,“好威风啊,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