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打开折子看了两眼,连咸宁帝都不由笑了:“昨夜又是看文章,又是写折子,怪不得眼下微青!”

谢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微赧地移开视线,难得争辩:“臣并未熬多晚。”

“延龄啊延龄,说你傻吧,你又是朕钦点的探花郎。说你聪明吧,在别人都熬夜算计着,怎么才能在这次的科举舞弊案里捞到更多好处、取得更多利益,怎么才能把看不顺眼的人踩下去、让同党之人站上来,你倒好,熬夜写了这么个折子!”

咸宁帝重新在御座坐下,用手中的折子隔空点了点谢琢,面上多了点笑意,又道,“况且,朕都说你为写这份折子熬得眼下发青了,你现在就应该邀功才对。”

谢琢回答道:“陛下所忧,便是臣之所想,不敢居功。”

“还真是个傻的,”咸宁帝大致看了看折子的内容,心情更愉悦了两分,“傻是傻,折子写得不错,重开制科的事,就按照你写的办吧。至于那个温鸣,再关个两天,稳稳性子。”

散衙后,乘坐马车回家的路上,街巷两边已经多了不少过年的气息。

不过自十一年前开始,谢琢再没有过过年,葛武知道这一点,也假装没看见那些摊贩正在卖的年货。

此时,谢琢靠着车壁,有些冷地拢了拢深青色的斗篷,想起什么,吩咐葛武:“明后天温鸣就会被放出来,你让宋大夫那边派个药童去狱门外等着,人出来了,就带去宋大夫那里抓几副药。否则别说治水,人能不能撑到无定河边,都还是个问题。”

葛武应道:“记下了公子,我也觉得那个温鸣看起来瘦骨嶙峋,身体实在太差了。”

晚上,谢琢出了书房,没走几步,一颗石子“啪”的一声砸在了他旁边的木柱上。

循着石子来的方向,谢琢就看见陆骁一身黑色常服,袍角袖口绣着与护腕相同的夔纹,头发用一根深蓝色的锦带随意绑着,正稳稳地蹲在墙上,朝着他笑。

手里还捧着好几颗石子,一副一颗没引起注意,就再多砸几颗的模样。

谢琢踏着碎石路走过去,仰头看陆骁:“怎么不下来?”

夜色下,谢琢眉目被镀上光晕,愈加衬得眉目如画起来,又因为仰着头,露出一段如玉色的脖颈。陆骁视线飘了飘,嘴里回答:“我这不是在征得主人家的允许吗,你同意我再进来。”

说的好像他以前没翻过谢琢家的墙一样。

谢琢没拆穿他,端着烛台,往后退了两步:“进来吧。”

陆骁这才敏捷地跃下来,落地都没弄出什么声音。他凑近看了看,肯定道:“眼下泛青,脸色也苍白,你这几天夜里都没好好睡觉,是睡不着还是容易惊梦?或者都有?”

谢琢没有否认。

他确实没有睡好。

一闭上眼睛,不是和母亲一起身处牢狱或者在流放路上,就是无数人高喊“立杀谢衡”,呼喊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不断重复,难以退去。

他知道葛叔悄悄把那枚玉佩放到了他的枕下,给他泡的茶也是安神的茶汤,但他依然每夜自梦中惊醒,满身冷汗。

但只是夜里睡不安稳而已,没有什么好提的,谢琢返身朝卧房走,一边问:“陆小侯爷来找我干什么?”

陆骁无意识地答了真话:“守着你睡觉。”

谢琢一怔:“什么?”

轻咳两声,陆骁唇角勾起笑,张口就道:“其实是我白天睡太久了,晚上精神还很足,想去练练槍,但我才把校场的地砖砍碎了好几块,府里管家让我这两天别去校场添乱。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谢侍读了。”

这番话可以说连理由都算不上。

但陆骁就是笃定,谢琢肯定不会赶他走。

谢琢确实没信“夜里睡不着”和“不能去校场练槍”两个理由,但他担心陆骁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一时不方便露面,才躲到了自己这里,便没有拒绝:“随你。书房里有兵书,如果想看,自己去取。”

再没管陆骁。

等收拾妥当,谢琢吹熄灯烛躺上床,就听见有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口。

很快,门外传来陆骁刻意压低的声音:“你睡你的觉,我在门口坐着看会儿月亮。”

陆骁的想法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