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私生子 福蝶 3004 字 5个月前

田元义骇了一大跳,急忙拽住田国公劝阻:“私自领兵擅离苍州已是大罪,您可是国公万不可……”

田国公甩开他,轻蔑一笑:“不可?不可什么?老子还怕宋允礼?他算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①燕歌行,高适

第128章 逐明

成长二字真是说不清,以往二十年岁月罗锦年只痴长了身量和不可一世的天真。岁月尽付谈笑间,而短短二十天又像走了一辈子。酷烈的炮火与厮杀推着他不断往前,战场上刀是冷的,人是冷的,天真也被冻硬了。

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罗锦年觉得人命这样单薄又脆弱,每时每刻都会能在他眼前炸起蓬蓬血花,绚烂又颓靡。他本以为和罗青山有漫长几十载的光阴去怨怼,去和解,去父子情深。他突生惶恐,死字山一样压在他心尖上,谁都会死,说不准是今天,说不准明天,他就再见不到罗青山。

夜里辗转反侧,罗锦年蹑手蹑脚掀开布衾,踮着脚往帐外走,方掀开帘子,忽然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听见一声轻唤,

“少爷……”

罗锦年狐疑转身,往大通铺扫去,都睡得四仰八叉,雷打不动。正以为是听差了,或许是谁在梦里说胡话,又传来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这次听仔细了,他顺着响动往东南角上打量,只见老许咧着口黄牙,单手支着脑袋,发现他看了过来,还扔了个不伦不类的媚眼。

“少爷大半夜不在床上躺着是要做甚么去?”老许说着话,大咧咧从通铺上趟了过来。

“哎哟……”不幸被踩的人哼唧一声,又抓紧时间赶着去会周公,眼皮子都舍不得掀一下。

“你管这个叫床?”罗锦年从鼻腔里哼出道气声表达不满,“睡不着想出去转转。”他不自在的错开眼,总不能说想爹了罢。

“小宋我其实有桩事想麻烦你……”

罗锦年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洗过,摸了满手粘腻心头更烦躁:“你话说错了,不是有桩事想麻烦我,是有桩事让我做。”他被人当场叫住,哪怕别人不知道他打算去做什么,也让心高气傲的大少爷面皮子臊得慌。

“嘿嘿,”老许讪笑一声,嘱咐罗锦年在边上等着,自己转身从大通铺上趟到了最里面,角里停了只斑驳的木漆柜子。老许伏在地上撅腚抻手,捣鼓好半晌从柜子里掏出叠草纸,一只劈了叉的毛笔,一块干透了的劣墨。

他捧着堆破烂玩意儿献宝似的递给罗锦年,“小宋帮我写封家书罢,我大老粗一个,斗大个字不认识。”

罗锦年惯是嘴欠,接过纸墨顺口来了句,“家书还是遗书?”

老许被点了穴般,呆住了。

罗锦年没养出一副柔肠,半点不会替旁人考虑,浑然不觉得说错了话,翻来覆去的摆弄毛劈得不成样子的毛笔。

前日里罗青山吩咐了,让将士们写好家书交给副官。他当时想,家书家书,寄给家中人报平安的尺素,但只见信再不见人,岂不更添愁思?分明再也回不去,却还要写些鸡零狗碎的话,让家人平生妄念。

抱着“他万一还活着呢?万一回来呢?”的渺茫期待,反而更折磨。不如当游子离家那一刻就死了,还好受些。

罗锦年没打算写信。

老许吐出口浊气,搭着罗锦年肩膀调笑:“小宋你这嘴哟,毒死人不偿命,”他缓缓叹了口气,“写吧,遗书,家书,总要有个交代。老子娘生养一场,不该儿子死哪地儿了都不清楚,再说了,我还藏了点私房钱总不能一起带土里去了。”

说完他找来盏油灯用打火石点燃放在地上,自己爬下,让罗锦年伏在他背上写字。

罗锦年一时说不清啥滋味儿,心里像堵着块儿东西,具体什么又说不上。

他等了好半晌,笔尖上墨都干了,老许像哑巴了一样憋不出个屁,罗锦年把笔尖凑到嘴边舔了舔,又搡了老许一把:“你还写不写?”

“我再想想,再想想……”又过了良久,老许终于开口,他想说的太多都堵在胸口争先恐后往外涌,反而一句都说不出来。

“爹,娘,儿子不孝……”老许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琐碎小事一直重复,比如他前后问了三次亲娘的老寒腿,颠倒着嘱咐让他兄弟别做昧良心的买卖。

罗锦年自学堂结业后再未写过如此多的字,简直要了他半条命。憋了口气在心里,只捡重要的事记,旁的一概当没听见。写着写着,笔尖重重在草纸上一杵,晕开大片墨迹。

“哎哟,祖宗嘞你想弄死我啊!”老许被这下杵得塌了腰。

“没事,”罗锦年一把抓起草纸烦躁地揉成团,重新铺开一张,捅了下老许,“再说一次,方才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