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年突然想笑,曾几何时谁能想到,他一个浪荡子都能混上将军的名头,转身回望,突兀的墙头比大旱三年的土地都落魄,长不出几根人丁。人都死了,活该他当将军,一群不争气的。
罗锦年抹了把脸上的血沫子,看了眼小兵,笑问:“小孩哪儿人?”
“上京人。”
“哟,还是个小老乡,”罗锦年换了上京口音,取下腰间叮铃铃挂了一圈的身份铭牌掷给小兵,“这才是将军们,上面写了每人的籍贯姓氏,你要能活着回去就把这些铭牌送回各家。尸骨留在高粱原,总要给家里人留点念想。”
小兵捧真一串沉甸甸铭牌,心中徒增悲凉。
想了想,罗锦年又取下自己挂在颈上的铭牌扔给小兵,很有些得意:“我这块儿不一样,旁人都是铁的,我是金的。”他指着自己鼻尖隆重介绍:“知道我是谁不?柳州罗氏第六代传人,罗锦年。”
此时,墙头震颤,罗锦年眉头一压,面向墙内高声道:“诸位!狄戎将我等围在此处,视我等如猪狗,不肯多费一兵一卒,妄图将我等生生磨死。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罢!蝼蚁尚有搏天之心,我等岂能束手待毙!没了火药还有冷刀,冷刀断了还有尖牙,利爪!哪怕是死也要撕下狄戎一块肉来!”
“罗青山死了,这征北军从此刻起由我罗锦年执掌,跟我冲!”
小兵听得热血澎湃,胡乱抓起一捆火药绑在腰上,纵身往土墙下一跃,罗锦年眼疾手快地把人抄回来,骂道:“你跟着冲什么冲,小胳膊小腿还不够狄戎一刀,你的任务是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这是军令!”
“将军……”小兵红了眼,哽咽道:“遵令。”
“你若能见到我母亲,告诉她,她儿子当将军了,”罗锦年嘱咐了一句。
“好。”
“还有你见到我弟弟……”罗锦年着魔一样喃喃。
声音在战火烽飞里过于薄弱,小兵没听清后面,扯着嗓子问:“将军,见到你弟弟之后呢!”
宋凌,我要你用漫长余生的每时每刻去怀念我,娶妻生子也好,夫妻恩爱也罢,唯独不能忘了我。
罗锦年仰头眺望再回不去的上京,迟来的泪点在鬓角之上,心声皆付叹息,“没什么,让他忘了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