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那人听见,回头瞧瞧,见二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知大事不好,拔腿便跑。秦桐瞧见,怒道:“别跑!”说着便去追他。
那小偷显然是个惯犯,身形灵活,在人群中间左穿右插,如鱼得水,秦桐虽然紧跟在他后面,没被他甩下,却也始终追他不上。
张皎见秦桐不想将那人放走,便也上前相助。他瞧见那小偷转弯之前,总是要向那一边瞟去一眼,心中已有准备,每次和他几乎都是同时转身,加上身形又快,几乎是片刻的功夫便已追上前去,伸手在那人背心处轻轻一推,那人便即脱力,向前扑倒在地上。
秦桐这时才气喘吁吁赶到,在那人身上踢了一脚,“好小子,偷到我头上来了!”
他骂完之后,喘了两口气,转向张皎,见他脸不红、气不喘,摇一摇头,感叹道:“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腿上这也太快了!我还从没见过 哦,只除了……”
他说到一半,想起了那日来府中行刺他父亲的刺客,再瞧瞧张皎,只觉两人身法之快,俱都当世罕见,说起来,从背后看去,就连身形都有几分相似。
他瞧着张皎,心中微微一沉,可随即便摇了摇头,暗暗道:我想哪去了,张皎怎么可能是那刺客?
张皎见他神情,心中一紧,两手在身侧悄无声息地攥成了拳头。
不料秦桐随后对他又道:“你先去店里等我,我给这人送去衙里便回,放心,用不了多久。”面上竟是全无异色。
张皎离他甚近,紧盯着他,知他这副神情绝非作为,心中紧张霎时变作了愧疚,张了张口,才对他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还是先回去了。”
秦桐将那人从地上扯起来,制在手中,丝毫不疑有他,“行,那明日再请你,我现在就去县衙。”
张皎应道:“嗯。”
他站在原地,瞧着秦桐风风火火的背影,瞧了许久,才牵着马,慢慢往刺史府走去。
他走在街上,瞧见一家卖糖炒栗子的店,想起刘瞻爱吃,这几个月中总差人来买,便打算顺路买回一些。店家展开一个纸袋,一面装栗子,一面随口和他说起这是去年冬天的最后一批,过了这几日,就再没得卖了,想要再吃得等到今年入冬。
张皎听了,犹豫片刻,将剩下的所有都一起买了回来,足装了两个布口袋,一左一右挂在马鞍旁边,让战马慢慢驼回了刺史府。
刘瞻夜里有个应酬,这会儿刚刚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一套衣服,见张皎提进来这般大的两个布袋,微微吃了一惊。
张皎提着袋子上前,放在刘瞻脚下不远处,解释道:“店家说这是最后的栗子了,我就多买了一些。”
刘瞻抬头瞧着他,过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笑来,“谢谢。”
他虽然刚刚吃过饭,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打开袋口,摸出一把栗子放在桌子上,一颗一颗地剥起来,见张皎站在一旁,邀请道:“你也来吃点么?”
张皎虽然饿着,但从没有吃零嘴的习惯,对他摇了摇头。刘瞻也不勉强,低头又自己剥了起来。
他吃了几颗,就再吃不下了,但不动声色,又从袋子里摸出一把,慢慢地吃了下去,随后拍拍手,对张皎道:“正巧,我也有礼物要送你,你随我来。”
他说完,抬脚往马厩走去,张皎跟在他后面,心中有几分疑惑。早上出府前他刚从里面牵出一匹马,并未发现马厩中有什么和平日里不一样之处,不知刘瞻话中何意。但等他进了马厩,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那里面立着左右两排足足二十匹骏马,筋骨磊落,顾盼生威,打眼一看,便知无一不是天下难寻的龙种神驹。先前曹文叔所献宝马,相形之下,不免都有几分黯然失色。府里何时多了这么些马?
刘瞻上前几步,在每匹马的马头上都轻轻拍了拍,“选选吧。”
张皎一怔,隐隐猜到刘瞻见他先前送给自己那匹青骢马战死,想要再还给他一匹。可是,他一匹匹看去,见这二十匹马无一不价值连城,千金难买,一时心中惴惴,不敢上前。
刘瞻笑道:“堂堂汉皮室,难道还怕马么?”
汉皮室是峡口一战之后,葛逻禄人军中对张皎的称呼。在夏人当中,皮室乃金刚之意,用于称赞勇武猛士的。那一战张皎以一人搏杀数十人,更又全身而退,威震两军,夏人不知其名,便呼其为“汉皮室”。这称号渐渐传回雍国,一营的战士,也有人这般打趣于他。
今日又从刘瞻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张皎不禁脸上一热,不敢应声,上前去随手指了一匹同样浑身青白相间的马,低声道:“谢殿下赠马。”
刘瞻微微一笑,“嗯,看来明天你想骑这一匹。”
张皎一怔,不解其意,随后便听刘瞻又道:“这二十匹都是给你的,我只是让你选选明天骑哪一匹。”
他说着,走到张皎所指的那匹骢马旁边,在马头上轻抚两下,“只是若说这些都是你的马,恐怕惹人非议,你对外便说是我借于你骑的便是。”
之前他瞧着张皎杀马之时,便打定主意要补偿给他。等他病愈之后,搬空了半座晋王府,一掷十数万金,于天下广搜骏马。买来之后,他怕事先漏了底,还特意将马养在别院,等买齐之后,才让人牵来府上。这会儿见了张皎面上愕然之色,他心中不禁微觉得意,邀功般地问:“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