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张皎已被囚在槛车之中,头上戴枷,押送之人知道他武艺高强,仍不放心,更又在他手上捆了铁索,只恨不能将他捆成粽子。刘瞻催马走近,看到张皎头上戴的竟不是木枷,而是几十斤重的铁枷,面色一变,跳下马去,手扶在槛车栏杆上,怒道:“奚文光何在!”

旁人都已收拾停当,只等刘瞻赶来便要动身。奚文光听刘瞻要找自己,从不远处小步赶来,恭敬道:“殿下。”

张皎听见刘瞻声音,向他转过脸去,身上哗啦啦地一阵乱响。刘瞻没再看他,闻声却也不禁切齿,见了奚文光,还未说话,先冷笑了一声。

他虽是亲王,却一向以温和近人著称,几乎从未和人红过脸。举朝皆知,晋王虽然身体不好,可涵养甚佳,无论对着什么人都不端架子。奚文光听见他这一声冷笑,不禁大出意料之外。

“不知殿下唤下官何事?”

“这枷是谁让你上的?”刘瞻指着张皎头上铁枷,“是陛下亲口授意,还是李贞元?”

他口中的李贞元乃是大理寺卿,不但是奚文光的顶头上司,更是从三品的朝中重臣,他对此人直呼其名,不客气已极,显然是气得狠了。

奚文光稍稍低头,“殿下容禀,张犯武艺过人,更又穷凶极恶……”他说到“穷凶极恶”四个字,偷眼瞧见刘瞻的眉头猛跳了一下,不禁吃了一惊,顿了顿才继续道:“下官恐怕木枷困不住他,这才不得已为此。若是不能顺利将张犯押解回京城,赵公公、下官和大理寺,都脱不了干系,还请殿下恕罪。”

“所以是你自作主张?”刘瞻又冷冷一笑,随后将脸猛地一沉。他面相柔和,平日里总是笑脸待人,可毕竟身是亲王,又荷任一方,位高权重,发起怒来威势竟也甚是骇人,一霎时直如风雨骤至,看得人心中惴惴,几无措置手脚处。

在场之人,无论是对他甚是熟悉的张皎,还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赵多,都不曾见过他这副情态,奚文光被他拿两只寒光凛凛的眸子盯着,更觉心头狂跳,半晌没有吱声。此事过后许久,他再想到今日,才想起原来刘瞻也有一双同雍帝相似的凤眼,只是平日里他总是笑眯眯的,因此从无人注意得到。

刘瞻见他不语,沉声又道:“我不管你是自作主张,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指使,我大雍自有制度,关押犯人,应当如何处置,想来你比我要更清楚。”

奚文光不愿动作,仍是道:“殿下,只是……”

“奚文光,你要将人灭口不成!”刘瞻忽然高喝一声,唬得奚文光霎时跪倒,慌道:“下官绝无此意!殿下何出此言?”

“几十斤重的枷压在头上,从凉州一路颠簸回长安,你不是灭口是什么?”刘瞻咄咄逼人,弯腰提起他胸口的衣服,让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脸上现出一种从未在他面上见到过的渗人的冷笑,“你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被人推到了台前来 ”

他压低声音,在奚文光耳边小声道:“我若想弄死你,李贞元会保你么?李贞元后面的人会站到台前来保你么?你自己想!”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忽地又大了,乍然松开了手,在奚文光胸口上只一搡,后者便即跌坐在地。

其实倒没有人交待奚文光如此做,他只是揣摩上意,知道雍帝深恨去年刺伤大将军的那个刺客,这才故意与张皎为难。他从刘瞻言语当中听出了利害,知道莫说是没人交待他如此,即便真有,也定不会保他,想着晋王方才说话时阴恻恻的两眼,背后不禁冷汗长流,瘫坐一阵,从地上爬起,忙替张皎换上了木枷,只是却没去了他手上锁链。

张皎身上一松,感激地看向刘瞻,唤道:“殿下……”

刘瞻长吸一口气,已换了张面孔,想要将手伸进槛车里同他握上一握,却忍住了,只勉强对他一笑,“阿皎,你还记得我们两个打的赌么?”

先前刘瞻曾同张皎打赌,说耿禹与狄震交战必败,最后果然如此。当时两人约定,赢的那人可以要对方答应自己一事,张皎自然没忘,答道:“记得。”

“那好,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事 ”刘瞻收了笑,郑重道:“相信我。”

张皎身上又是哗啦啦一响,看着刘瞻两眼,毫不迟疑地对他点了点头,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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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御史:吃我一招天降正义!

第五十章

张皎在囚车中席地而坐,随着行车尽量调整着姿势,将木枷和铁索的压力传遍全身,不使压坏头颈。他原先在狄震手中,各式各样的刑罚都受过,他难以违抗,却并非甘之若饴,时间久了,渐渐摸索出一套让自己受伤尽量小的办法,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只是囚车向前走出不足百步,队伍便停了下来,原来是秦桐从后面骑马赶上。他没有骑刘瞻送给他的那匹好马,而是另外选了一匹,在槛车外勒住马头,高坐在鞍上,也不说话,只垂下两眼,冷冷地瞧着张皎。

张皎转过头去,费力地看着他,不知该向他说些什么,于是便也没有开口。

一时间,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出声。过了一阵,秦桐问:“你没有什么向我说的么?”

张皎抿了抿因为被日光暴晒、又太久没有饮水而干裂开的嘴唇,瞧着秦桐两眼,对他轻轻道:“对不起。”

秦桐忽然从胸腔当中“哈”地爆出一声冷笑,什么都不再说,也看都不向他看去一眼,猛地一甩马鞭,便即拨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