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李贞元接到手诏之后,背上一紧,岂敢怠慢,连夜提审张皎。可这时他才知,先前他以为此人“乖巧”,全是他看走了眼。

这人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铁板上的钉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怙恶不悛,任他把千般手段都使得尽了,都不肯在案卷所载之外再多说出一个字来。

刚开始时,李贞元轻视了他,不将他放在眼里,以为他连刺杀之事都能说出,其他事情定然不会隐瞒。却没想到那犯人竟然对此守口如瓶,他只好也顾不上什么“照拂”不“照拂”的了,暗自差人将晋王送来的礼封存起来,怒目圆睁,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一开始时他只让狱吏对这犯人施些寻常的鞭刑、杖刑,只伤其皮肉,见他仍不招,只好换上了夹具、烙铁,仍然无用。没关系,他大理寺别的可能没有,最不缺的便是整治人的法子,梳洗、插针、炮烙、水刑,一样样地使将上来,这个不行,便换下一样,难道还怕他不招?

可谁知竟硬是撬不开这人的嘴。

上面催问得声声紧,李贞元急得满嘴燎泡,几天不敢睡一个囫囵觉,不分昼夜地提审他,把他的十个指头夹得断了,把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给烫烂了、刺穿了,把他吊起来拿火燎过、拿水浸过、拿烟熏过,就这么和他耗着、磨着,直把他磨得只剩下混混沌沌的两只发黄发红的眼睛和血汪汪的一张人皮,还是没法让他吐出一个来。

“张皎,”李贞元咬牙吐出这两天一闭上眼睛便在他眼前打转、在他耳边嗡嗡作响的这两个字来,一边摇头,一边切齿道:“你他娘的真是个汉子!”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人闯进来道:“大人!陛下说要现在将此人送进宫中,陛下要亲自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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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队蹲大牢(×)皎皎队受大刑(√)

第五十一章

那日刘瞻打马回城,不料却被拦在皇宫外面,雍帝不仅不见他,还暂时免去了他在朝的一切官职,只给他留下了一个亲王的虚衔。

刘瞻心中明白,自己私自窝藏了刺杀大将军的刺客,父皇是在生他的气。可他同时也知,张皎犯下的乃是刺杀大将军的重罪,父皇亲自过问,哪怕自己没有被免职,在朝中权位比现在再重十倍,也难救下他来。想要搭救张皎,非得见到父皇求情不可。

但雍帝不见他,他又不得在朝会时觐见,连雍帝的面都见不上,何谈求情?

刘瞻碰了几次壁,知道父皇心意甚坚,无奈之下,只得去向袁沐问计。他虽尽量克制,可毕竟神色有异,袁沐人精似的,眼光毒辣,一见便知他和那刺客关系似不一般,有意沉吟不语。

刘瞻见他不说话,恳切地又道:“如何解此危难,还请王傅教我!”说罢,伏地行了一礼。

袁沐心中愈发确定,抚须问道:“殿下能做到什么地步?”

刘瞻也不隐饰,直言道:“只要能将人活着救出,但有差遣,刘瞻无所不应。”

“什么都能做?”袁沐摇了摇头,刘瞻瞧见他神色,不禁一愣,随后便听他又道:“你可知道,这件事是由谁抖出来的?”

刘瞻又愣了片刻,随后心中一凉,忙道:“王傅放心!刘瞻省得,此事绝不牵涉旁人。”

袁沐虽未明说,刘瞻却明白他话中之意。他回京路上,渐渐接到消息,大概得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苻修和太子素有交往,这个他从前便清楚。吕同光是太子的人,这件事情他回京之后,也暗暗查知了,而且有证据握在手上。

他若投桃报李,把这两件事情抖出去,虽然无改于张皎的刺客身份,但也能狠狠在刘彰身上咬下一口,以为报复。身为太子,却勾结朝中大臣,结党营私,雍帝得知,该如何勃然大怒?

刘瞻查清之后,心中怒意涌起,那时当真动了这个心思。自己只剩下一个亲王的头衔,整整一年的经营,尽数付之东流,张皎现在也正押在大理寺的牢中,不知这会儿动没动刑,他刘彰却在整件事中干干净净地隐去了身形,稳坐钓鱼台上,世上岂有这种好事?

他几乎已下定了决心,要给这个太子兄弟也添些不痛快,辗转难眠了整夜,第二天天亮之时,却冷静下来,打消了这个心思。怒气平抑后,他明白过来,张皎刺杀秦恭未成,只让秦恭受了轻伤,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变成了手足相残的戏码,把刺杀之事变成了夺位之争,那张皎便是不死也要死了。

况且刘彰爱惜羽毛,授意手下人揭出张皎刺杀之事后,便再没过问过,意味着对张皎和他都没有新的威胁。对刘瞻来说,与其急哄哄地反咬对方一口,不如也像刘彰一样,将这个把柄捏在手里,等救出张皎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点原因 孝悌孝悌,他和刘彰兄弟不睦,可头上总还有一个雍帝,刘瞻私心也不愿闹得太过难堪,徒惹父皇伤心。

因此他听袁沐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又补充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刘瞻心中有数,请王傅勿疑。”

袁沐见他心中明白,点了点头,终于告诫他道:“殿下恕臣直言。陛下虽然避而不见,可殿下的一举一动,陛下都瞧在眼里。这个时候,殿下对这刺客搭救得越是卖力,恐怕陛下就越不愿同殿下相见,朝臣看了,也要议论蜂起。”

他所说之话,刘瞻如何不知?他自己也知道,长安不同于凉州,到处都有眼睛盯着,何况现在他正在风口浪尖之上,这当口他对张皎表现得越上心,便越是将其置于危险的境地,可虽然如此,难道他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大理寺讯问的手段,刘瞻多多少少也有耳闻,只是从前与他无关,他便也不甚在意。可他只要想到,那种种手段现在正用在张皎身上,便觉胸口上压了块石头,几乎喘不上气来。他涩声道:“王傅所言刘瞻亦知,只是眼下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

袁沐瞧着他,半晌后轻叹了口气,“好罢。”

刘瞻听他松口,忙微微低头,作出虚心受教的神情,随后便听袁沐道:“殿下可知,想要做成此事,有三个人挡在前面。只要这三个人放行,那便畅通无阻了,旁人也掀不起什么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