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有些不对劲。
越迷津仔细盯着秋濯雪,忽然皱起眉头,他感觉到了遮掩在这张面容之下的疲倦,掩藏在笑语之中的憔悴,这种温柔与柔顺更像是一层令人感到安心的皮囊,而非是平日里真实的秋濯雪。
也许是明月影的谎言的确煽动了越迷津,又也许是他对秋濯雪的感情日益变化,这种虚假看在眼中,让人愈发不快。
听越迷津久久不回复,秋濯雪不由得歪过头笑了笑:“越兄怎么不说话了?”
越迷津只是凝视着他,目光似极有穿透力,叫人心惊肉跳,就连秋濯雪都几乎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你累了。”最终越迷津只是说,“休息一会儿吧。”
秋濯雪并没有动,他只是放下筷子,重新举起酒杯,似乎是觉得这个粗糙的黑陶杯有什么奇特之处,目光迷离地打量着它:“越兄,你听见兰珠姑娘的事了吗?”
“听见了。”越迷津道。
秋濯雪动了动唇,柔声问道:“那你怎么想?”
“她遇到了一个不信之徒。”越迷津冷冰冰地说道。
这倒是个出乎秋濯雪意料的评价,他不免直起身来,惊讶地看着越迷津:“越兄何以这样说?”
越迷津却不语,而是走过来抓住秋濯雪的胳膊,将人一把从板凳上拎了起来,秋濯雪早知他力气大得惊人,可整个人被带起来时,还是禁不住惊呼了一声:“越……”
那个兄字叫他颠在口舌之中,悄无声息地丢了出去。
夏日已至,被子都换得轻薄,在越迷津手里轻飘得好似一张纸,掀个干脆,秋濯雪叫他拉拉扯扯,身不由己,难为一身好本事,一路却笨拙得尽在绊倒板凳,磕着帘挂上。
秋濯雪觉出他意志坚定,当即哭笑不得,推推搡搡道:“我衣裳还没脱呢。”
这话才一出口,两人倏然都怔住了,被钳制的胳膊上缓缓松了劲儿,叫秋濯雪坐倒在床边。
房门已经闭上,小窗还在送风,驱蚊的纱帘被挽在钩里,眼下虽还没放落,但经着刚刚一撞,松松垮垮地坠下一部分来,轻飘飘,悠悠然,穿入两人之间。
带来旖旎气氛的同时,也朦朦胧胧地隔住越迷津的脸色。
床里床外,也没多少距离,可透着这层纱,又似什么都看不清,不知为何,谁也没去碰。
过了一会儿,越迷津才开口:“傅守心被兰珠所救,我想两情相悦时,他给予兰珠信物,必然不可能说日后我娶你为妾。”
他声音青涩而刚正,说起这等话来,居然一点儿也不显得轻薄放浪,反倒似公堂之上的裁决。
秋濯雪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实在没想到越迷津竟有这般刁钻角度:“那你又怎知他说了我娶你为妻?而不是别的话?比如说我会负责之类的。”
越迷津淡淡道:“那就是有意隐瞒,巧钻漏洞,这是商贾行径,不实不诚,罪加一等。”
隐瞒。当年两人之间的交情,不正是险些折戟沉沙在隐瞒之上。
今日竟也能拿来作为笑语。
秋濯雪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他隔着朦朦胧胧的纱望向越迷津,低声道:“哎呀,听闻此言,怎么叫秋某感觉如芒在背。”
“哼。”
越迷津终于松开了手,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忽然抚在了秋濯雪的脸上,叫秋濯雪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越……越兄?”秋濯雪只觉得半边脸儿发烫得厉害,心不自觉紧张起来。
这层轻轻薄薄的纱,明明不值一提,却叫秋濯雪没有勇气去掀起,好好看一看越迷津的表情。
越迷津的手指很粗糙,虎口更是布满剑茧,掌心炙热,秋濯雪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他的手心在烧,还是自己的脸在烧。
“嗯……”越迷津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眼角,指尖并未感到湿润,这才放下心来,近乎有些漫不经心地敷衍,“这也不合规矩,是吗?”
秋濯雪笑道:“知法犯法,越兄,这样才叫罪加一等。”
“那你呢?”越迷津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