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是优雅的,念出这些不算常规的回答时,总带着一股轻盈随性的气质,似乎游离在认真与调侃之间。

笑声再度蔓延。

“那么路导正在筹备的新片,段老师还会继续饰演男主角吗?”

路明野和段殊是一对互相成就的黄金搭档,路明野至今一共执导了三部长片,处女作《白日森林》叫好不叫座,但为同样初涉电影界的段殊赢来了一座最佳新人奖的奖杯。

此后的《半场谋杀》和《幻夜》题材迥异,却连续创下票房佳绩,将路明野捧成了时下最具潜力和商业价值的青年导演,也为远离人群的段殊带来了高涨的名声和人气。

走神片刻后,他回答道:“应该不会了。”

话筒背后的人很机灵地附和着他的上一个玩笑:“为什么?是因为路导生气了吗?”

段殊语气随意:“不是,是我生气了。”

善意的哄笑声。

没人相信据传脾气很好的段殊,会真的跟当下最受追捧的商业片导演路明野一拍两散。

何况是在这样轻松淡然的口吻里。

在段殊极少接受的采访中,他几乎不说那些毫无意义的客套话,所有简短又出人意料的回答,都被旁人诠释成一种独特的幽默,可以放在标题上博人眼球,又不至于闹出什么真正的风波。

对于这样一个神秘且不靠流量吃饭的演员,人们的好奇心里充满了对特立独行的渴望与宽容。

记者正想继续往下挖这对黄金搭档的逸闻轶事,却有一道年轻毛躁的声音插了进来。

“请问段老师为什么一直保持着一个神秘的形象呢?按照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是为了打造某种人设吗?”

这个问题出口的一瞬间,许多记者齐刷刷地朝这个自以为犀利辛辣的愣头青投去责备的眼神。

这是所有来到这里的娱记都应该事先清楚的提问禁忌。

段殊慷慨展现的幽默会到此为止,他甚至不会再回答接下来的任何一个问题。

果然,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人群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哀叹。

“我不需要人设,只需要对剧本里的角色负责。”

他已经说过这些话许多次,但每次都完全发自肺腑,哪怕那个提问的记者眼中似乎写满了嗤之以鼻。

“角色诞生后就不再属于我,而属于观众,我不应该打破观众对上一个角色的任何想象,也不应该为观众想象下一个角色制造任何障碍,所以我选择藏起来。”

段殊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又语气柔和地补充道:“今天是《囚鸟》的开机仪式,这是一个很真诚的故事,有着一群认真负责的主创,你应该把视线放在这个电影上,而不是关注我。”

然后他再也没有开口。

海风潮湿,吹乱他额前的碎发,拂过平静无波的眼眸。

短暂的寂静过后,心知这次采访已经宣告结束的记者们,只好转向其他剧组成员,提起那些最常规的问题。

一刻钟后,在众多长/枪短炮的注视下,主创们齐声喊着开机大吉,一起掀开了盖在摄影机上的红绸。

在每个镜头里都处在焦点位置的段殊,安静地注视着遥远空茫的前方,秾艳的红绸翻飞,远处海岸的浪花拍打着褐色礁石。

他就站在那里,却像身处另一个世界。

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因而每个人盯着这张为银幕而生的脸庞时,都迫切地想要知道隐藏其后的秘密。

看到了宣传通稿后的路明野亦然。

他愤怒地摔开了捏在手里的美术气氛图,一旁的助理立刻噤声,小心地退出这片空间,轻轻关上了门。

躺在墙角的华美纸页被摔出了褶皱,沉静地与他对视。

段殊接到路明野电话的时候,正在宾馆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出神。

电话接通,两端俱是沉默,段殊没有在意,打开了免提放到一边,顾自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