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医生的震惊比起来,段殊要冷静得多,他耐心地等待医生的表情恢复镇定,还不忘同他开玩笑:“您好像知道我。”

陈医生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心头澎湃的思绪:“当然,我很喜欢你的电影……我有很多同事也喜欢。”

尤其是一些女同事,按她们的说法,专注拍戏勤奋谦逊的好演员有很多,但在这个前提下有颜有名还年轻的却很少,段殊恰好是一个,而且在盛名之下又如此神秘,以至于人们只能靠他所饰演的角色来想象他本人。

在闲聊的时候,还有同事感叹过:比起毫无途径的普通人,他们至少还有一点接触到段殊本人的可能,虽然出现在医院里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现在,这种可能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

陈医生心情复杂地想起不久前才看到的新闻:“我记得段先生似乎刚有一部电影开拍,这种症状是否影响了你拍戏?”

感慨归感慨,他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有影响,幸好和角色的状态略有重合,所以没有耽误进度。”段殊回答道,“也幸好腿部的症状是在第十一天出现的,拍摄一共十天。”

联系他前面的陈述,陈医生立刻意识到:“所以是每个部位五天吗?”

“嗯,很规律。”

对疾病而言,这是一种很不合常理的规律状态。

如果不是段殊看起来足够理智和坦诚,再加上他本能吸引无数视线却主动避世的状态,陈医生几乎要怀疑他在撒谎——这也是一种疾病,孟乔森综合征,一种通过伪装或制造病症来博取外界同情的心理疾病。

段殊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听起来让人很难相信,但这是事实。”

陈医生点点头,略有些为难道:“段先生你的症状与躯体失认症比较类似,认为自己的一部分躯体不属于自己,而属于他人,但这通常出现在偏瘫病人的身上,与特定区域的脑部损伤有关……”

段殊纠正道:“我知道它属于我,只是感觉不到。”

陈医生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道:“那么你会有这一部位是多余的感觉吗?例如现在的双腿,会不会有一种想要截去它的冲动?”

“没有。”段殊并没有因为这个奇怪的问题而有丝毫波动,“不是身体完整认同障碍症,我查找过相关的资料,我没有任何想要截肢的念头。”

不等陈医生开口,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也不觉得这个部位不存在,不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不是科塔尔……”

“我不认为这是心理疾病,我没有任何妄想的念头,对我而言,这是一种客观的生理症状,就像一些本该运作着的神经突然失去了活力,骤然熄灭了,导致我感觉不到它。”

最后,段殊总结道:“所以我找到了你,希望你能替我安排一次全面的检查,找到是身体的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

陈医生是神经科的医生,这是他擅长的领域。

私下里爱好心理学的陈医生欲言又止,可看着眼前早有打算的病人略显固执的神情,最终没有说出口。

“好,我马上帮你安排检查。”

段殊向他道谢,重新戴上了口罩,任医生小心地将自己推向陌生的地方。

他的手放在腿上,像靠着一截没有生命的抱枕,隔着长裤的布料,只有一种柔软而冰冷的触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失而复得的感觉是奇妙的,他用力地张开手掌,指缝皮肤的边缘犹如被拉伸到极致的橡皮筋,传来鲜明的酸胀感。

段殊珍惜这种感觉,因为不久之后,他或许又要失去了。

三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