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停顿下来,似乎在等黎哲想好追问的措辞。
但在对方出声之前,他又坏心眼地补充道:“是爸爸的财产分割还没结束,让你觉得不安了吗?”
他戏耍着那颗正吊在钢丝绳索上的心脏。
黎哲深吸气,强行忍下怒意,声音隐隐颤抖:“那也是我的……弟弟吗?”
听到他这样说,黎嘉年笑了起来,语气莫名变得轻柔:“黎哲,你这样乱认弟弟,爸爸泉下有知,会生气的。”
段殊在一旁聆听,听着黎嘉年那熟悉的语调,毫无预兆地在冰冷和天真间游离切换,他的思绪也捉摸不定,与庸常的普通人不同,一切都随心而变,总是令人陡然惊颤。
那是他熟读剧本后的演绎。
齐宴为什么会选择虞年这个角色作为蓝本,又放在了这个恰好合衬的替身故事里?
被时光封存的旧日影像,和此刻正在发生的真实电影,如两条并行的河流,在段殊心头交错。
在故事之内,他被要求模仿黎嘉年的着装与爱好,被当作那个永远也替代不了真品的替代品。
在故事之外,他是公认合作起来最舒服的演员,他从不改动剧本,不会提出任何指手画脚的意见,只会遵照着预先写好的情节认真演下去。
齐宴对他提出过将类脑生成的主要角色带离剧本的要求,但段殊也明确地回答过:他做不到。
因为连他自己,都挣脱不开剧本。
真正的段殊,与虚构的虞年或黎嘉年,拥有截然不同的个性。
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浓厚的欲望,一切选择都为了自己的欢愉,活得恣意又任性,看起来甚至比他更像真人。
这是治疗的一部分吗?
假设是的话,齐宴又希望他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空寂无人的拐角处,日光被拦在墙外,黎嘉年与同父异母没有任何感情的哥哥通着电话,他的眼睛是通透的黑色,像夜晚独行的猫咪,散发着寒冷的光泽,而段殊怔怔地看着他。
一种触电般的感觉袭上心头。
如果他还是电影里的虞年,那个比黎嘉年更像黎嘉年的人……
他会怎么做?
黎哲显然不相信黎嘉年的调侃,仍要追寻一个确定的答案,声音里透着可悲的急切:“看在我们还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份上,告诉我,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你们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爸爸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个儿子?”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黎嘉年厌倦地叹了口气,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像要忘记那张与他三分相似的愚蠢面孔。
再睁开眼时,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察觉到空气里微妙的变化。
黎嘉年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发现握着手机的指尖忽然被另一种温度所覆盖。
柔软又炽热的指腹擦过他微凉的手背。
有人接过了他的手机,也接过了这段对话。
“你很害怕吗?”
黎嘉年难得感到了错愕,他听见段殊抛出的极轻问句,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垂下头,看不清表情,浓密的睫毛洒落深深阴影。
电话那端的黎哲像是僵住了,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你是谁?……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吗?!”
段殊没有理会他的质问,仿佛只是在好奇:“为什么害怕?是为了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