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拍得很清晰的照片,酒店华丽的晚餐厅,窗外是低垂的夜色,许多客人在用餐,而画面的正中央,一对相貌相似的客人面对面坐着,左侧的男人似乎在兴奋地说着些什么,右侧的男人则专心地聆听着,眸光很温柔。
黎嘉年放大了照片,认真欣赏了一会儿,存进相册,然后满意地打下一行文字。
[这张照片把哥哥拍得很好看。]
他用自己的账号点击发送,然后就随手关掉了页面,把这句话引发的波澜抛诸脑后。
视野里是绿意茂盛的山林,在白日里随风摇曳,方形温泉池里雾气氤氲,温热的水流拂过皮肤,惬意又平静,令人昏昏欲睡。
朦胧水汽里,对面的人影站了起来,湿漉漉的水滴从白色浴巾的边角蜿蜒至地面。
水面漾开的波澜轻缓地渡来,漫过黎嘉年的身体。
从这里回去之后,就又要回到百无聊赖的日常生活。
但幸好,他找到了新的乐趣。
“明天我们一起去画廊,好不好?”他问走进了房间倒水的段殊。
“好。”
杯底轻轻地撞击着桌面。
意料之中的应允。
黎嘉年愉快地扬起嘴角,又追加问题:“等到冬天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这里,等着暴风雪的到来,好不好?”
这一次,段殊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好。”
小院温泉池里的黎嘉年没有察觉到异样,他心满意足,便放任自己沉进热意源源不断的泉水里,让自己变得透明,耳边的声音轰然间遥远。
他看见与水面重合的世界里,哥哥拿着毛巾朝他走来,像一片只为他倾落的天空。
当黎嘉年在社交网络上公开回应了那些被陌生人偷拍的照片之后,他的话语里暧昧不清的“哥哥”一词很快引发了轩然大波。
豪门恩怨常常是普通人最喜闻乐见的八卦,尤其是掺杂着私生子、争夺遗产这些简单清晰又足够吸引人的元素时。
私生子黎嘉年和婚生子黎哲的财产之争早就告一段落,前者大获全胜,围观的人们以为这件事本应尘埃落定,如今却出现了新的波折,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转折——黎嘉年竟然还有一个哥哥,一个看起来简直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
他们的兄弟身份无可置疑,要么是黎父寻回儿子时并不知道这是一对双胞胎,可这不合常理,要么就是黎嘉年连同他的哥哥都不是黎父的儿子,所谓的私生子仅仅是一场针对黎父的骗局,但若果真如此,此前争产争得快要发疯的黎哲,不可能没有反复查验过血缘。
或者还有一个听起来最不可能的可能,黎嘉年只是偶然发现了一个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并随口把对方叫做了哥哥。
黎嘉年的“哥哥”究竟是谁?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黎哲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那笔已经被不均等地瓜分的庞大遗产,还会有新的变化吗?
这个被迷雾笼罩的豪门故事立刻成为了小城媒体追逐的焦点,无数镜头和话筒对准了黎嘉年最常现身的画廊,想要问个究竟。
而黎嘉年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在他结束度假的那一天,便光明正大地回到了画廊,和神秘的哥哥一起。
他慷慨地满足了人们的窥私欲。
当那个只在照片里出现过的男人堂而皇之地站在黎嘉年身边时,闪光灯像是发了疯一般闪个不停,起初还有人质疑照片被修改过,并言之凿凿地找出了所谓的修改痕迹,但这一刻,没有人会再怀疑。
对着急切地伸到眼前的话筒,黎嘉年神情不变,他轻咳一声,一个略带伤感的故事便娓娓道来。
“我们的确是双胞胎兄弟,但我也才知道不久,也许有人还记得前段时间的那个慈善晚宴,我是在那里才意外见到哥哥的,当时我想,怎么会有和我长得这么相似的人,这不应该是巧合……”
“哥哥也这样想,所以我们去做了亲子鉴定,才发现我们竟然是同胞兄弟。”
一半真实,一半虚构。
他身边的段殊安静地听着,在这间挂满油画的画廊里,色彩浓郁的画面映照下,情节曲折的奇情故事慢慢织就。
“但是你们也清楚,爸爸去世了,即使在去世前,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我的存在,更别提连我都不知道的哥哥,而我的妈妈在爸爸抛下她不久后,就因为悲伤过度而精神失常了,她常常不承认我是她的儿子,还会说我是骗子——也许很快,你们又会听到她这样说。她不记得我,当然也不会记得另一个早就失散的儿子。”
黎嘉年跟他甚至没有提前商量过答案,这是他信手拈来的故事。
“所以这段时间里,我跟哥哥在试着一起拼凑出事情的原委,妈妈当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那时已濒临失常的她把这两个婴儿当作了最痛恨的仇人,瞒着家人把我们遗弃了,后来也许是母爱的本能令她捡回一点理智,又想将我们找回来,却只发现了我,当时看起来要更健康些的哥哥,被过路人抱走了,我们从此拥有了不同的命运。”
听着他平缓的叙述,媒体们不断发出惊讶的声音,也有人提出更尖锐的问题:有没有鉴定报告?有没有当年的亲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