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属于盛夏的风,依然是鼓噪的,瞬间就吹散了段殊的声音。
更多细碎的记忆涌进脑海。
他终于明白,当下齐宴与庄樾之间的关系,正是他在现实里和路明野关系的投影,尽管行业和细节各不相似,但同样从并肩奋斗走向了分崩离析。
正如庄樾被自己内心的嫉妒蒙蔽,路明野则被越来越盛大的成功所引诱,开始追寻浮华的名利,忘却了最初和段殊一起出发时的信念。
对段殊而言,曾经他没有自己,也没有梦想,所以第一个意气风发向他许诺未来的路明野,几乎就成了他的生活支柱,他去当演员不过是为了完成路明野的梦想,因为这样一来,自己的人生似乎就能变得不再庸碌,好像有了真切的价值和意义。
而且在路明野改变之前,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段殊的人际交往本就淡薄,他生活和事业的重心完全都是围绕着路明野运转的。
如果他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齐宴……段殊几乎能想象到之后的结局。
他会将相识数年的路明野看得很重要,而这一定是让齐宴无法忍受的事。
故事里的他是在齐宴和庄樾决裂之后才出现的,即使这样,他都会对庄樾的存在耿耿于怀,何况是两段关系并存的时候。
段殊和路明野之间只是纯粹的友情,只是他单方面地在里面放进了许多难以言明的寄托,可惜这些寄托最后幻灭了,他以为路明野不会变,然而对方变了,所以他的生活变得空空荡荡。
被遗忘的齐宴显然曾经被段殊划归在不敢抱有期待的范围里,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齐宴的耐心和执着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
如果他先遇见的人是齐宴。
然而世上充满了阴差阳错。
那个在厨房里做甜品的身影,在酒店早餐厅里刻薄评价电影的声音,片场里在他耳边低语的男人……他们渐渐变得清晰,并最终与齐宴的模样重叠。
他们因为林导的电影而相识,然后他主演了由齐宴编写的剧本。
在汹涌而来的记忆里,段殊找到了那个编剧的名字,不是齐宴,而是夏寻,那是一个很好听的笔名。
他一直不知道夏寻的真名,所以对齐宴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在他的记事文档里也没有踪影。
在双重赔偿里,直到故事结束,他都只知道戚闻骁的跟班之一叫做林子,而不知他的全名。
因为段殊没有接近他,也没有问。
所有线索早已写好,只等他一点一点地串起。
而他为什么没有问夏寻?
是因为觉得和生命中遇到的其他人一样,拍摄结束之后两人就会渐行渐远,还是因为那时他已经意识到,苍白无力的自己无法回馈对等的爱,所以怯懦地退缩了?
段殊不知道。
那些遥远的记忆像海浪一样涌来,他努力地拾捡着沙滩上散落的贝壳,过载的思绪令他头晕目眩。
前方荒僻的道路上跑来一只流浪的野狗,齐宴从他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语里回过神来,声音急促:“快刹车!”
在宙斯系统强制他离开休息之前,段殊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也惊险地在撞到流浪狗之前停下了车子。
在这个噪声尖锐的急刹车里,伴随着强大的惯性,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幸好有安全带制止,但额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到了车前挡板。
刹车及时,段殊松了一口气,他并不觉得疼,只是有一些眩晕,混乱的思绪作祟,连带着身边人焦急的声音变得遥远起来。
“你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殊摇摇头,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并不是因为受伤。
他不愿意离开,精神波动又被控制了下来,没有到必须退出的限度,所以系统只好强制他在故事里进入休息状态,就像每一次回到房间睡下之后那样,比不上真正的睡眠,但可以脱离当下的情境。
等醒来之后,他希望自己能想起更多的记忆。
“不要让他知道。”
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段殊对身旁正在替他解开安全带的齐宴叮嘱道。
那个离得很近的身影反应了一会儿,温热的呼吸挥洒在他耳畔:“好。”
于是他安心地睡了过去。
段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医院的病房。
他往窗外看去,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俱乐部。
不是温佑斓工作的那家医院。
看来齐宴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段殊答应过温佑斓不会再隐瞒他,但无论是这几天因为庄樾引发的心情波动,还是这场在外人眼里看来接近于车祸的小事故,他都很难对温佑斓提起。
那一定不是温佑斓想听到的话。
房门被轻轻推开,齐宴恰好在这时候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堆单据,看见他已经醒来,像是松了口气。
“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没有什么大问题。”齐宴放下单子,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帮你办了住院手续,观察两天,彻底没事了再出院。现在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