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佑斓独自回家了。
他想,段殊真的不需要他了。
昏黄的路灯光拉长了他的身影。
他离开之前,朋友好奇地问他怎么不进去看弟弟。
他说:“不要告诉他我来过,他不想让我担心,我就当作不知道,只要他没事就好。”
不是的。
他听见了回答。
心脏里的空洞越来越大。
第二天,温佑斓依然没有去上班,他走遍医院附近的蛋糕店,买到了同一款蛋糕。
复查结果很好,这次轻微的脑震荡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病房里一直有另一个人陪伴。
温佑斓没有出现的机会。
所以他耐心地等到了齐宴离开,将准备好的蛋糕交给已经渐渐熟悉他的护士。
半小时后,温佑斓告诉朋友,家里人出了事,他得立刻带弟弟回去。
没人知道他根本没有其他家人。
他很快办好了出院手续,带着陷入昏睡的段殊回家了。
很久以前,得知父母出事的深夜,他就是这样背着年幼的弟弟走向医院的,他的脚步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夜空里薄薄的雪花也盖不住那沉重的空缺,他们的命运从此扭转。
夏夜里不会下雪,只有远方传来轰鸣的雷声,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
温佑斓走进灯光明亮的公寓大堂,相熟的保安好奇地望过来,他便压低声音解释:“喝醉了。”
保安了然地笑起来,会意地放轻了脚步,十分敬业地为他按下电梯。
红色的数字一路上跳,温佑斓丝毫不觉得累。
空洞像潮水一样漫过走廊里的地毯,撞在墙上翻起浪花,又沿着门缝淌进永远整洁的客厅,留下透明淋漓的水渍。
他动作很轻地脱下鞋子,走进卧室,放下暂时不会醒来的弟弟,为他盖好被子,道了一声晚安,又轻轻关上房门。
温佑斓回到玄关前,细心地将两双鞋子放在它们应该归属的位置,摆正角度。
沙发上的两个抱枕保持着最完美的菱形。
此前少了一个人的屋子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除了他断开的网络和电话线,还有段殊被没收的手机和钥匙。
暖黄顶灯下,温佑斓站在客厅中央,带着一身不属于夏季的冷意。
他失神了很久,随即转身出门,背影没入无边的夜里。
如果段殊醒来时看到自己,大概会很害怕。
所以温佑斓决定去医院住一夜。
冰箱里有提前准备好的早餐和午餐,早上出门之前,他认真地做了很久,是段殊平时最喜欢的口味。
温佑斓并不想伤害唯一的弟弟,只是希望他能回家,待在最熟悉的屋子里,仿佛时光倒流,回到齐宴出现之前的日子。
他希望一切回归秩序。
虽然他才是那个真正毁掉秩序的人。
第二天早晨,温佑斓在噩梦中醒来,在这场漫长梦魇的分分秒秒中,他见到的只有弟弟仇恨的眼神。
上午,他正常接诊,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在两种幻想之间反复挣扎。
一种是恢复如初,温佑斓下班后回到家,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弟弟像往常那样待在沙发上玩赛车游戏,抬头同他打招呼,等着他去厨房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另一种是彻底失控,温佑斓会看见一片狼藉的家,被撞开的大门。
虽然弟弟没法同外界联系,但如果他真的那么迫切地想要逃出去,可以透过门对着走廊呼救,会有人听见的,他会被救走,接着去控告自己,从此与自己决裂。又或者,那个执着的闯入者会聪明地来家里找他。
温佑斓不会伤害段殊,也不能永远困着他,但他无法忍受这种至亲被夺走的痛苦,也无法再控制自己日渐崩溃的思绪。
他想要一个被给出的结局。
傍晚下班,温佑斓开车回家,驶进公寓的地下车库。
这座漂亮的高档公寓依然宁静,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偶遇的保洁还是笑眯眯地同他点头问好。
他走出电梯门,看见毫无变化的家门,门口的地垫还保持着他出门时的样子,方方正正。
不是第二种结局。
温佑斓找出钥匙,插进锁芯,垂落在空气里的其他钥匙因为他的颤抖,发出细密清脆的响声。
他缓慢地推开门,几乎不敢睁眼看。
没有温暖的灯光落下。
——客厅是暗着的,玻璃窗里流泻出来自夜幕的冷光,窗帘沉默地伫立着。
沙发上只有没人动过的抱枕。
也不是第一种结局。
属于段殊的那个卧室,房门紧闭,同他离开时一样。
温佑斓忘了换鞋,他快步上前,想要开门进去看看,门把手却钝钝的,没法按下去。
房间门被锁住了。
他离开前,并没有锁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