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帕英小姐

这是一个小型的地下剧场。

艾琳坐在舞台中央,她做好了准备站起身，张开嘴巴,想要纵情高歌，却因为某种心理阻碍，在第一腔气流涌出时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试了几次，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坐下来，戴上手中的眼镜。

“看来只有我一个观众是没法让你满意自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亲爱的。”

声音从舞台下传来，唯一的观众操着一口纯正的法音，咬词吐气如玫瑰上滚动的露珠,甜蜜又娇俏。她穿着黑色长袍,白色短发，戴着和艾琳一样的黑框眼镜，却不像她一样显得笨重,反而为那精巧的面庞增添了一种知性之美。

艾琳慌忙地解释,“不是这样的，帕英小姐,我只是……只是……”

艾琳有个毛病。

“好啦,好啦，我知道。”帕英站了起来,黑袍逶迤到地面,她慢慢地走上舞台来到艾琳身后，艾琳觉得她的黑袍下肯定穿着一双美丽优雅的缎面高跟，不然怎么能踩出像是羊或者鹿哒哒迈蹄一样的轻快音色。

艾琳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接手了祖上留下来的小剧院,使她从小就学会了高歌的技能,但她未能认真投身于这个职业,只是成为了一个代唱者。

从外表看，她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女性，棕色长发凌乱而缺少打理，横贯在脸上的雀斑用厚重的眼镜都无法压住，天生就有点缺陷的视力令她内向自卑，母亲的离世和几场不尽如意的恋爱让她对自己更是失去了信心。

只有一点，当她能穿上厚厚的演出服，用浓妆与歌剧面具遮住自己的脸庞，面对着人山人海却屏息等待的观众席时，才能打开另一个自己的咽喉，释放出嘹亮婉转的高音。

这是她的一个毛病。

“这怎么能说是疾病呢，”帕英双臂轻环着她的脖颈，在她身后贴心又甜蜜地叹气，“只有那一个无法开口的自己才是你的肿瘤，严格的教育和糟糕的恋爱让你封闭了真实的自己，你更喜欢能站在舞台上的自己不是吗？”

帕英是艾琳前段时间在纽约受到巨型外星蜘蛛生物袭击时遇上的朋友，当时她因为有人从高楼精神失常的跳下引发的恐慌里寸步难行，一不小心绊倒在了帕英面前。

不同于欧美人的身形，帕英的骨架纤瘦小巧，她穿着一身宛若女牧师的黑袍站在艾琳面前，周围都是疯狂的人们和血液飞溅的伤患甚至尸体，粉金色的眼睛带着怜爱的光，把她轻轻扶了起来。

“多可爱的羊羔啊，圣母会疼惜你的。”

舞台上，艾琳听到帕英的询问，露出一个哀苦的目光。帕英没有看见，继续道，“最近你新结识的情人不是你的粉丝吗，虽然你还没有和我提过他多少细节，但是想想，亲爱的……”

帕英俯下身，纤细的手臂滑落到了她的胸下，搂了一下她的腰，轻轻在她耳边低问。

那声音像是艾琳心中的自己在低语。

“你想令他失望吗？”

艾琳翕动着嘴唇，“不……”

……

纽约市郊，上午十点整，太阳挂在高高的冷杉树上，却像是个剥了皮的果子，没有半点热度。

巴士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放下了一个男大学生，然后哼哧哼哧地走了，带了一路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