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阻止这种行为,被乡民们架住不能动,那时才知,这是一场祭典 以童子之血祈愿上天的悲悯,以童子之骸求得神灵的帮助。闻言,他惊怒交加,义愤填膺地指责着那些愚昧的乡民,却被一个老者堵了回来。
那老人说,“公子出身高贵,可曾懂得贫民的辛苦?公子游学四方,又了解了几分人情世故?公子心比天高,可能求得苍天放我黎民百姓一条活路?”
祭典终究继续,他浑身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活生生地被放血而亡。所有的悲悯,所有的同情,在此刻俱化作云烟,他只能无望地看着一场悲剧在自己面前上演。他自始至终在观看,也心知肚明该阻止,却最终无能为力。
他恍惚地回到借宿的农家,整个人如同经历了一场生死殊斗,虚软无力而绝望,直到看到那家人抱头痛哭,他们嘴里口口声声喊着“舍不得”,乞求着谅解,才知,这一片乡里都要举行这场祭典,只是乡民们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面前,便在各乡间调换,以他乡的童子来祈天。
回到京城,他立刻请求自己的父亲下令杜绝这种行为,却被堵了回来。柳子问只是反问着他,“刑律早有杀人偿命,又何故出现此种行为?朝廷早知百姓疾苦,又何故漠不关心?自古逢遇天灾人祸,民间便曾有易子而食,折骸而炊,是为何故?便是今日我下令杜绝,你又如何得知那些暗地里的举措?今日我得知了乡民这一举措,所有的人都是凶手,我又该以何罪论处?”
他无话可回。很多东西,他从书里学得,也曾嗟叹也曾指责,却远远不及亲眼所见到的那般……惊骇而绝望。
次年,他参加科考,遂坚定地入朝为官。曾经的旧愿,也被彻底抛却脑后,所谓纵马走江湖,看星观月以天地为穹庐,尝人间冷暖着写百味之书,实则是多么奢侈的一种想法。若不得果腹蔽体,何谈那些风雅的兴致。
眼前,一簇水草被急流卷动摇晃着。柳意收回视线,微偏过头,看到司苍卿冷淡的面容,对方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抿了下唇,遂几分不自在地说道,“……臣似乎不该占用了皇上的时间,尽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之事。”
司苍卿冷淡地看着对方那略带沧桑的面容,这些日子在这里的日夜视察和安顿,让这人的气色看起来不甚好。他冷漠地开口,“那些事情,与尔何干?”
百姓之苦,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都无法完全避免的;那种易子而食之行为,责任不在于哪一人,可说是天灾难免,可说是朝廷不仁、官员不德,也可说是百姓无知。那件事情,从头到尾就不曾与这人有何关系,他不理解这人为何会这般负疚。
人之力,本就有限,又何必背负那些自己根本就无法负担的包袱?
柳意身体微震,神情顿时几分复杂,遂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万般情绪,只是轻声回道:“古之圣人便云,达济天下而穷善己身,所以,臣也想透,只得尽力而为。”
只是那以童子祭天之事,却怎么也无法从心里磨灭……他恨,有心却无力;亲眼看着整场祭典,仿佛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也是将孩子们推上屠刀下的帮凶之一。
司苍卿眺望着汤汤河面,远处,一叶扁舟出没水浪间。
“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为人则尽矣。”
这人一贯冷漠的语调,难得带了些许人情味,算不得开解,只是告知,却让柳意微微愣住,静默地凝视着司苍卿的侧脸,线条勾画出冷酷无情的意味。
◇苍◇寰◇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