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姨母。
这些年,她在京中,姨母一直担心她。
从她回京开始,一直到她登上天子殿堂。
这一趟南巡,听说姨母病重弥留。
阿念并未来过阜阳,她想带阿念来见姨母最后一面……
陈翎眸间微微滞了滞,稍稍染了温润。
她本就生得好看,五官精致,眸间清亮,若是女装都是绝色;做男子扮相,更多了几分清逸俊朗,风华绝伦。
久居高位,一个眼神抬眸,一道垂眸敛目,都藏了君王气度,无需特意拿捏,就在举手投足间。
纤手柔荑,袖藏天光。
大雨如柱,倾盆而下,天都似被雨冲得裂了一道口子。
明明才是晌午,天黑得仿佛遮了一层幕帘,要掌灯才能看得见脚下的路。
石怀远寻了近处避雨。
这里应当是早前的废弃的寺庙。
寺庙不大,加上苑中可以遮雨的屋檐,容纳随行的百余人足以。
下了马车,阿念凑到陈翎跟前,一直跟着她。
阿念三岁,刚及她腰间。
雨势太大,陈翎怕他湿了鞋,俯身抱起他。
阿念赶紧搂着她脖子不放。
虽然她没同他说话,但她抱他了,阿念也开心,轻声道,“方嬷嬷说,这里是处废弃的寺庙。”
陈翎知晓他是特意寻了话说,试探她是否还在生气,不搭理他之类。
陈翎没有看他,只轻嗯了一声。
阿念继续道,“这一路好多废弃的寺庙!”
又是特意寻的话说。
陈翎看了看他,他嘟嘴,眸含委屈。
正好行至没被大雨沾湿处,陈翎俯身,放下他。
阿念扯了她衣袖,“这里有处佛像。”
陈翎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座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佛像上,应当有些年头了。
身侧的侍卫上前查探,确保没有危险后才折回。
陈翎同阿念道,“燕韩国中百余年前曾有过一段动荡,持续了几十年之久,当时民生凋敝,所以僧庙林立。后来先祖结束乱世,慢慢恢复了早前的安和太平,这些寺庙,应当是那时候废弃的……”
糯米丸子追问,“为什么民生凋敝,会僧庙林立?”
陈翎耐性,“僧庙不必赋税,战火纷飞,要么落草为寇,要么落发为僧,总要求生计……”
阿念似懂非懂。
但明显松了口气,她终于肯同他说话了。
正好方嬷嬷也命人将一处打扫了出来,陈翎落座,阿念自觉站在她跟前。
陈翎这才认真看向眼前的糯米丸子,他三岁,她坐下,他的目光刚好可以和她平视。
“父皇,我错了。”阿念委屈低头。
方嬷嬷看了看他们母子,示意旁人都退开。
而后,方嬷嬷自己也推开,给他们母子二人留足空间。
“你哪里错了?”陈翎淡声。
糯米丸子咬了咬下嘴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不应当闹着要大监一道,也不应当闹着要叶久鹏一道,我就是没睡醒,才闹脾气的……”
陈翎看向他。阿念还小,这趟南巡,既兴奋也还有不习惯的地方。
南巡途中她每日的事很多,大都是大监在陪他。
叶久鹏是怀城城守的儿子,同阿念年纪差不多,两人也能玩到一处去。
所以要来舟城,阿念闹着和大监还有叶久鹏一道。
但大监要留在怀城,替她称病掩人耳目;她来舟城的事本不想节外生枝,叶久鹏就是节外生枝。
方嬷嬷同他说清楚过了,但让他走的时候,他还是不依不挠大哭了一场。
最后是见到了她,才不敢再哭了。
她训了他一顿,而后同他置气,一路都没有理会他。
他是年幼,但他始终生在皇家。
处处拿年幼当理由,最后只会害了他。
魑魅魍魉和有心之徒,不会因为他年幼就放过他……
眼下,阿念双目微红,嘟着嘴委屈看她。
一会儿又低下头去,带着孩童特有的忐忑,也有些想同她亲近的心思,却又怕她还在置气,不理他。
所以,等着她开口了,他才敢出声。
陈翎目光落在他身上,尽量平和,“你是东宫,朝中和宫中多少双眼睛看着。朕同你说过,这一趟去舟城要见重要的人,你在官邸胡闹,若是闹得人尽皆知,这一趟还要不要去舟城?”
阿念眼泪包在眼眶里。
陈翎继续道,“先不说此事方嬷嬷已经同你说清楚,就算没有,遇到不如意的事,一味的哭闹和脾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朕之前说过多少次,你记在心里了吗?”
阿念又委屈摇头。
陈翎还想说什么,但话至喉间,见到阿念攥着衣袖尽量不哭的模样,她喉间的话又抑了回去。张口时,成了轻言细语,“那这回知晓了吗?”
“知晓了。”阿念颔首。
陈翎淡淡垂眸,“过来坐。”
阿念破涕为笑。
……
寺中大雨滂沱,这场大雨一直下着,好似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