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树据说是长嫂精心准备要送给长兄的礼物,旁人动一下都会引起长兄大怒,聂茂之慌里慌张地赶紧离开。
那位温柔的长嫂如今已经成为府中的禁忌,即便是聂茂之,也不敢触碰长兄的逆鳞。
冷眼注视着他慌忙离去的背影,聂衡之抚着额角,凶狠的情绪还未消散。不过思及眼下的局面,他还算满意地勾了勾殷红的薄唇。
上辈子这一年,戎族也同样趁着暴风雪入侵了大魏,魏安帝也同样派了袁兴去北地同节度使戴绍一同抗敌。
戎族来犯是为了抢夺粮草度过寒冬,他们怕后路被断不敢久留抢了足够的粮草就返回了北漠。朝廷派去了大量的兵马粮草又给了戴绍诸多赏赐,很快戴绍同袁兴一起就将戎族“赶”出了大魏。
因为此战,袁兴不仅加官进爵还彻底将金吾卫的势力掌握在了手中,荀副将等人作为聂衡之的心腹不是被贬职冷待就是莫名其妙地猝死……上辈子聂衡之蛰伏了许久才将势力收复,袁兴更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多次暗杀他排挤他。
至于这辈子,聂衡之阴冷一笑,金吾卫大部分的势力还未旁落,他下了命令处理掉袁兴,再将戴绍牵扯进来揭开他的秘密,将聂锦之送入大牢不过是顺手为之的小事。
忽而一阵寒风吹来,树上积着的雪花飘落在聂衡之的脸上,他呼吸一窒,想起了数年前女子冒雪为他折梅结果被枝头的积雪洒了满脸的画面。
他笑骂着她是个笨女子,却又甩开大氅拂去她脸上的积雪,系在她的身上。那时季初是什么表情呢?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笑眯眯地捏了一个雪团触碰他的脸颊。
如今只剩他一人枯坐,聂衡之额头突突地疼,蓦然快步走进了鸣翠阁,将女子所有未带走的衣裙全部堆积在一起放在自己身边,仿佛那上面还残存着她的气息。
聂衡之觉得,他快要忍不下去了。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见过她的面听过她的任何消息了。
北地的战事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潞州城的时候,季初准备的画作已经完成大半了。
她住在自个儿的家中,手中又握着银钱,每日除了作画便是顺着心意妆点宅院,出门的话要么去陪堂伯母说笑要么去品尝潞州城的市井美食。可以说,生活地极为惬意,比上辈子迟迟走不出伤痛憋在屋中强多了。
她从堂伯父那里听闻了北地战事以及北地节度使的野心,不免有些惊讶,上辈子也有战事但很快就平息了。她印象更深的是这年北方的雪灾以及跋涉千里到南方骨瘦如柴的难民。
因为同情这些难民,她托施岐在城外弄了一个粥棚,潞州城别的大户人家有样学样也跟着设了不少粥棚,潞州城安安稳稳地还是一如往昔。
“戴绍狼子野心,朝中若处理不妥当爆发大战,我们族中怕是要生大难。”堂伯父叹了一口气,比起难民来他更忧心战事。
“您可是在担心强征人丁?”季初想到那件差点覆灭了季氏的祸事,颤着声音开口询问,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有征兆了吗?
“不错,鸳娘,我们季氏一族人口比不得其他宗族繁盛,又失去了你父亲这个支撑,精壮若被强征去,族中定会元气大伤。”季沛未将另外一件事说出来,他们季家与潞州城中的胡家有过嫌隙,而胡家刚好有人掌管征丁一事,若他们动动手脚刻意报复多征季家人,他们根本没办法驳斥拒绝。
“伯父暂且安心,这次北地的战事应当不会那么大阵仗。”季初温声安抚他,转了身却将此事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上辈子,她到潞州城约莫一年多的时间,族中经历了一场大变故死了数十位族人,源头就是堂伯父所担心的征丁。
大魏规定三年一征丁,征去的人要么上战场要么去做苦力。以前父亲还是一品尚书的时候没人敢刻意针对季家,可父亲逝后,仗着季家势薄,一些人明目张胆地将该轮到自家头上的苦役改在了季家的头上。
上辈子季初知道的时候已经数十族人因此丧命,其中包括堂伯父的次子。堂伯父和堂伯母因为此事一病不起,季初去吊唁却被一个情绪激动的婶娘迁怒。
“若你没与定国公世子和离,若你还是尊贵的世子夫人,那些坏了良心的人也不敢欺辱我们至此。鸳娘,都怪你自私只顾自己,才让他们都惨死!”
婶娘悲痛之下的指责让季初愕然,她虽明白自己是被迁怒可看到一个个族人麻木中隐隐含着怨气的眼神,她木着脸疾步离去。就此,她远离了族人,家宅也没有再住,而是带着双青随便寻了一处市井的小院子住下。
原本这次回潞州,她也想了办法避免族中再出现这等祸事,比如提前使计将做手脚的那人赶出府衙,又比如耗费家产买通官吏,再者努力在百姓中赢得声望等等。
但战事若起的话,真的要征丁可能来不及。想到这里,季初换了一身暗蓝色不起眼的半旧衣裙,简单地用一只银钗固定住头发,同双青走进了一家茶楼坐下,说是来听曲儿实则扬着耳朵在听底下那些文人的高谈阔论。
文人骚客,尤其是没有功名怀才不遇的那些,平日里最喜欢在茶楼指点天下,虽然慷慨激昂地有时令人发笑,但季初通过他们能了解到最近发生的大事,也就忍住笑认认真真地听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