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能修好吗?”安其拉夫人问道。
刘嘉拧着眉头:“请等一下。”
阿牙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领进来一个看起来长得非常憨厚老实的男人,头发花白,跟路上随便一个什么乞讨的老人一样。
安其拉夫人满腹狐疑地打量着他:“他能行吗?”
他看到屋里的安其拉夫人,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刘嘉让他去看碎瓷片:“张师,你看,能修吗?”
“唉,什么张师,不敢不敢,东家称我一声老张即可。”男人谦虚了几句,低头看着手上的瓷片。
他将几个碎片拼成一个整体,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下,发现在有东西固定的情况下,三件瓷器的表面是平整光滑的,他点点头:“可以。”
他将维修的方法告诉刘嘉,刘嘉点点头,将他的话转述给安其拉夫人。
“是修得完好如初?”安其拉夫人问道。
刘嘉摇摇头:“完好可以,如初不行,它到底也是有了裂缝,要完全看不出来,除非重做。”
“能重做吗?!”安其拉夫人双眼放光。
刘嘉坚定地摇了摇头:“虽然不能如初,但是修好之后,会比原来的更好,这位先生,就是一位大师!你刚才不是说,古代皇帝摔破了碗怎么办吗?他的祖上,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
“哦?!那真是太荣幸了!”安其拉夫人的嘴巴张成了圆形,“为皇帝修碗的工匠?你是怎么把他请到的?”
刘嘉笑笑:“因为我是公主呀。”
张师是一个敬称,他的祖上虽不是给皇帝修碗的,但确实是精通金缮的工匠。
“我可以看看他是怎么做的吗?”安其拉夫人虽然相信刘嘉,但也充满好奇,这个瓷器要怎么修。
刘嘉同意了,其实她也很好奇传说中的金缮工艺是怎么样的。
张师自从到了法国,一直是个跟在阿牙手下的普通工匠,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中待遇,面前站着刘嘉,背后站着安其拉夫人,周围的工友还时不时向他瞄上一眼。
他只能低着头,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活,拿着小锉刀,把裂口边缘一点一点锉磨,磨了很久,安其拉夫人看得都着急,她恨不得一把将小锉刀夺过来,自己来锉。
“怎么要这么久啊?”她忍不住抱怨。
刘嘉笑着说:“不要急呀,就像红酒炖牛尾一样,慢慢炖跟大火煮,味道和口感完全不一样。”
安其拉夫人不懂金缮,但是她懂炖牛尾,听刘嘉这么说,她明白了。
然后,张师站起来,出门,再回来,手里拿了一小杯白色的粉末。
“这是瓷粉吗?”安其拉夫人小声问道,在她的想象中,把瓷粉搅和搅和,像刷墙那样刷在瓷器的裂缝上,它就会好的。
“是面粉。”刘嘉回答。
“什么?面粉?”安其拉夫人很难理解,“是用来做蛋糕和面包的那中面粉吗?”
“是的,面粉非常结实,中国古代曾经用它来垒城墙,连石头都砸不开呢。”
说话间,张师已经在用面粉和大漆小心地调和成粘稠的灰浆,用小毛笔一点一点将灰浆刷在裂缝上,再小心地用布把多余的擦干。
全部粘好之后,安其拉夫人简直大失所望。
什么呀!
白色的瓷器上,布满了暗灰色的大漆浆,看起来很脏,很难看,不仅没有完好初如,连完好都算不上。
“唉,我还是说实话吧。”安其拉夫人叹了口气。
“别急。”刘嘉对着那几道裂缝说:“修好之后,这几道都是金色的。”
“金的?”安其拉夫人怎么看都没看出大漆浆会变成金色。
刘嘉拿来工作室里的一条金丝,贴在有裂纹的地方:“对,就是这样,会变成金的。”
白色与金色的搭配还挺好看,安其拉夫人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张师把用大漆粘合好的瓷器小心的放在铁盒里,在铁盒里放上水,然后放在壁炉旁。
他告诉刘嘉:“明天漆就能干了。”
“完成全部工序需要几天?”
他心想了一下工序,回答道:“七天。”?
刘嘉转头对安其拉夫人说:“好啦,只要九天就能修好了,修复瓷器的事,交给中国人去做,你只要好好的在家休息就可以啦。”
又懂中文又懂法文的阿牙摸摸鼻子,心想原来刘嘉在客户面前留的余量有这么多啊?
安其拉夫人从坏掉的瓷器,又吐槽到她坏掉的乡间小别墅。
“我的那间别墅的主人,听说是个凡尔赛宫里的弄臣,路易十六喜欢做锁,他就夸赞路易十六的手艺精湛,然后再花高价把锁买下来,十分讨路易十六的喜欢,然后他就凭着这个名声,成为很多人巴结附庸的对象,呵呵,真是会做生意。”
这位出色的弄臣,在巴黎的远郊盖了一个乡间小别墅,一共只有两层楼高,里面有许许多多的门,真门、假门,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几百个,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把从路易十六那里买来的锁都用上,显得自己是真心喜欢陛下的手艺,而不是曲意逢迎。
法国大革命之后,他在1793年7月28日被雅各宾派送上了断头台,死前发出恶毒的诅咒,诅咒雅各宾派的领袖罗伯斯庇尔会在一年之内,与他相同的下场。
后来的事情,连中国初中的历史书上都有记载:1794年7月27日,热月政变,7月28日,罗伯斯庇尔被送上断头台。
近乎于神迹的巧合,给这位弄臣穿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就好像他真的会诅咒一样。
安其拉夫人得到这栋别墅的原因是有人欠了她的钱,拿屋子抵债,她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赚了,周围的环境非常好,在一片山林里,像国王的城堡一样,周围是一圈深谷,如同自然的屏障,只有一个吊桥可以往来,到晚上可以把吊桥收起来,就完全不用担心野兽和坏人的袭击。
结果后来才知道,这屋子竟然是如此的不祥,一个会诅咒别人的魔法师,他的灵魂是不是还留在那间充满着让他获得荣耀的别墅里,久久不肯离去。
他会不会诅咒住在屋子里的人?
想到这些,安其拉夫人都糟心,住又不敢住,卖又卖不掉,感觉全巴黎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那屋子的原主人是谁。
只有一个
刘嘉笑道:“不会有事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巫术,中世纪的猎巫行动早就结束了,也不至于有几十万女人无辜枉死。”
“兴许那几十万人中没有一个是真的,真的巫师都躲起来了?”
“如果巫师都不能直接把执行官咒杀,还当什么巫师,他不觉得惭愧吗?”
刘嘉,这个薛定谔的封建迷信者,对于不理解的事情,完全不害怕,要她害怕虚无缥缈的巫师诅咒,不如告诉她:“明天需要把所有银行的贷款全部还清。”
“哈哈哈,有意思,一个英国女人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俩应该可以成为朋友。”
安其拉夫人的性格很好,她很快就放下担忧,开始八卦。
“她叫米勒,是个护士,在战争之前,曾经在巴黎住过一段时间。听说她后来写小说了,可惜运气不太好,连投了好几家都被退稿。去年才出版了,在英国稍微有了一点名气。现在她想找找有没有可以出版的法国出版商。我向她推荐了你。”
米勒?
刘嘉想了半天,在她的记忆里,姓氏为m开头的女作家,只有一个,那就是《乱世佳人》的小说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
难道米勒是米切尔的笔名?
不对,米切尔是美国人,刚才说的这个人是英国人。
刘嘉对那个别墅的兴趣本来也不是很大,但是她听说别墅里放着许多巴洛克风格的家具,都是原本的屋主人在凡尔赛宫进出自由,呼风唤雨的时候顺来的。
凡尔赛宫里有很多好东西,但除了皇帝和皇后最喜欢的那几样,时常又有新的好东西送进来,以前送过来的东西平时就收在库房里,只要不提,就不会有人想起,然后就会被人想办法弄到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