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了啊。”
机器运转的微小而连续的嗡嗡声渐进耳朵,空气里有一些汗味。袁纤试着动一动手指,多少还没有从无力感中恢复。棉质连衣裙干爽柔顺的质感从指尖传递过来,看来空气交换系统有好好的工作。
“连接结束。”
随着袁纤的命令,连接在身体各个部位的传感器和输送管,如同虫子触手一般慢慢缩回。由红色和黄色字符及图框组成的图标出现在眼前,上面醒目地写着“新陈代谢报告”,不过即便如此醒目,没引起她一点点注意。
袁纤是这种潜行类游戏的老玩家了,经常十天半个月潜行到游戏的世界中,对她来说,这边的世界或许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实体,但那边的世界才是她人生意义实现的地方,当然,这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是。
完全潜行类游戏已经存在了五十多年,这是一种在将人的精神与肉体隔离开,单纯将精神感官带入到另一个世界,而身体在保证生存工作的基础下进入睡眠的情况下进行的游戏,就仿佛在梦境中一样。除了超真实的体验感外,在完全大脑工作的情况下,人可以在六分之一的时间内完成原先工作,换句话说在这边的世界时间的流失是真实世界中六分之一的速度,这无异于是在延长人的寿命。于是问世之出,这种游戏便迅速风靡世界。而为了那种长时间进行游戏的玩家,游戏公司又推出了“潜行舱”,来帮助照料玩家留在这边的身体。到如今,一般的潜行舱可以保证玩家在2月之内不返回真实世界,而不会出现身体健康方面的问题。这就为将另一个世界当做人生提供了最进本的保证。
而另一方面,在二十一世纪七十年代,人工智能基本可以代替人类完成任何工作,即人类生活所需的物质资料已不需要人类自身生产。2072年,几大科技财团与各国政府经过多轮谈判与协商,初步达成了由政府指导,科技财团具体监管纯人工智能生产与分配的制度。但是由于科技财团原本的商业性,初步建立的制度中分配原则过于倾向科技公司和政府,使得原本指向平等的制度,依然出现了阶级问题。于是在以玩家为首的全世界人民的反抗浪潮中,科技财团和政府被迫解散,新成立的政府完全成为了监管人工智能生产工作的部门。
2091年,经过多次修订,宪法中的生产与分配原则完善地确立下来:公民自学龄起接受义务教育至16岁,并参加两年义务劳动(以协助政府部门监管人工智能工作为主),可获得基本生活物资分配权利,其中包括生活常规所需的食品、水电、医疗、信息科技服务及住房等。非生活必需品的获得则需要由完成规定劳动或职业性劳动获得。
些许无聊的制确立之后,绝大多数人在完成规定的学习与劳动之后,便成为了像袁纤这样的玩家,只有极少部分人回去选择成为职业的政府职员或者科研人员,且这部分人的选择还多源于其人生理想。的确,努力工作可以得到如海景别墅、私人飞行器、奢侈品等作为回报。但在一个不需要货币就能生活下去的社会获得这些的满足感,比起在一个无比真实的虚构世界里功成名就,显然是天差地别。
虽然有人不禁会问:“这种和平劳作换来的理想分配不是来的更容易一些吗?”但有一点早已被社会学家公认:无聊是人类的第一大杀手。
5
“开舱。”
透明材料的舱门缓缓抬起,第一缕空气便带着阵阵的蟋蟀鸣叫流入舱中。袁纤坐起身,深吸着自然的空气,淡淡的泥土味告诉她不久前刚刚下了一场雨,皮肤也随之感觉到带着些潮湿的清凉。
轻轻一个响指,墙壁突然亮了起来,是一轮如圆桌大的明月映在墙上,此外地面上还浮出了些全息投影的月光下的矮草。
六十多年前全息投影便开始大量应用于室内装饰中,并以住房分配制度的确立而几乎成为房屋装修的必需品。人均30平,如同码头的集装箱,被挤压到高层建筑的底部,是只完成规定工作的人群的标配。由于空间和采光的不足,以及城市的庞大,全息投影和3d打印与回收技术,便成了营造空间气氛和个性的不二选择。
缓缓起身,肌肉有些沉甸甸的坠着。头、手臂以及胸部的质量和虚拟世界中似乎有些差距。半长的头发有些粘脸,好在潜行前把窗子留着,风还算清新。一双白色的兔子头拖鞋并在潜行舱旁,一尘不染,看来这些天清洁机器有好好工作。袁纤试着挪动双脚,纤细的双腿还有些不太听使唤,但起身还是不成问题。
浴室就在卧室一侧,空间只够容下一人。灯光温暖,水流精确到42度,狭小的空间里瞬间腾起白色的水雾。背景音乐是一段大提琴,大概出自几百年前某位音乐家之手,袁纤并不知具体,只是配上恍惚的黄色水雾听得有让人有些醉熏。肌肤还是顺滑且有弹性,头发也没有多掉几根,于是她快速而欣然地结束了冲洗,换上一条灰色连衣裙,原先的衣服丢在原地,一会儿会有清洁机器来帮她清洗。
她不喜欢头发湿漉着,便花了一点时间吹干头发,过程中看了眼时间,以确认一切还早,毕竟那边的时间再以这边“六倍的速度流逝着”。
旋转木质把手,开门的一瞬嗡嗡声便传了过来,旅行箱一样的清洁机器正打扫着客厅,传感器一红一绿的小点像眼睛一样点在上面。灰蓝色麻布材质的三连坐沙发躺在客厅中间,细脚伶仃的不锈钢腿撑着上面一个穿灰白格子衬衫,体型中等,面色枯黑,胡子拉碴的大叔,他面前一张椴木纹长几,一摞草纸,一台微型终端,看样子正琢磨着什么。
“爸?”
略有些嘶哑但依旧可听出清澈的女声,将男子的思绪从很远的地方拉回。
“怎么回来了?”男子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钟黎到位了。”袁纤平淡地回,依旧站在卧室门口。
像拉扯干枯的树丛一样,男子的嘴角咧向两旁,眼睛也眯了起来。稿纸和一堆看不懂的数据被放到一边,“要兵符来了啊。”他起身说着,直了直腰,走到袁纤身边伸出手,抚摸宠物一样摸着她头顶。“有那小子在,还用我过去吗?”